好在太医说并不是什么大病症,用上几贴柴胡汤纾解一二便是了。
“这等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俗话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岳家也只是希望我能在京中稳一稳根基罢了。”林如海今日推了好几张帖子,就留在家中陪伴妻子,如是安慰她道。
“我哪里不晓得这话,只是……”这些道理贾敏不是不懂得,就如今后的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样,这些世家大族,本就是如此的。
只是贾敏毕竟与那府上是血脉之亲,怎么可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同过客匆匆,对所有事都不痛不痒呢?
“你这几日,一是忧虑我会试,又要各处打点还礼,却也是辛苦,往后交给下人便是了,哪家该送些什么,只要不出大错便成,不必样样过你的眼。”
贾敏的这份谨慎,林如海心领了,他如今算是初涉官场,再怎么小心仔细也不为过,可是相比与妻子,那点子名声也算不得什么。
林如海才说到此事,便有人来报,说是荣国府那边送了东西来,林如海自己接了礼单,也未曾多看,随意放在一边,叫人记了之后入库就成,再还一份礼就是。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贾敏有丈夫在旁宽慰,心结早已没了大半,再用了药,也是药到病除,身上舒坦之后又觉得困乏,林如海便让人好生服侍着她歇息,自己去书房中找了本帖子临一临。
待他写上十来个大字,便又有人来报,说是王状元来访,王良来过这宅子许多次,林如海倒也未曾见外,让人将他请进书房来。
“今日听闻夫人身子不爽,不知可大安了?不才叨扰了,实在抱歉。”
王良一来,便是如此客气,林如海便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问到。
“内子已无大碍,不知厚之兄前来所谓何事”
只见王良拿出一个大红烫金的帖子来,林如海一看便知,这是荣国府里送礼时常用的礼单,这些世家,就连送个礼的帖子都是如此讲究,生怕旁人看不出奢华来。
“今日国公府上的大爷送了好些礼,愚兄家贫,忽得见了这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请贤弟帮忙拿个主意。”
王良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将那大红的礼单递了过来。
林如海接过一看,顿时就明白了王良的用意。
他这大舅兄可真是,说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为过了。
瞧瞧这送的衣服布料,簪环首饰还有胭脂水粉,若不是那几样文房之物,倒是与给妓坊花魁的缠头也差不了多少。
林如海深知贾赦是个什么德行,况且这帖子还特意落了贾赦的款,可不是旁人意思。
“让兄长见笑了……此事愚弟必定好生处置,只是内子如今身子不适。”
林如海后退一步,满怀歉意给王良深深做了个揖,王良连忙将人扶起来。
“贤弟缘何致歉,此事与你也无甚关联,也是愚兄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
王良自然知道林如海夫妇的为人,只是他如今就算金榜题名,在这京中也是无权无势,况且那人总是林如海的舅兄,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林家去。
“这些东西兄长自然不便收下,可否先缓上几日,待内子身子好些了再处置。”林如海自己做主收了那帖子,显然是要插手此事。
此举正中王良的下怀,他便也从善如流应了,况且这等事本来就是急不得的。
于是乎林如海遣了下人去将荣国府送到王良住着的小院里的‘厚礼’,尽数搬到了自家库房里。
因得林如海的交代,贾赦做了这么一幢事的风声半点没传到贾敏耳朵里,她身子很快就好了起来,过了一日便神采奕奕的给夫君张罗鹿鸣宴上穿什么衣裳。
“宫中已是送了衣裳,却也只能穿这一件了。”林如海见妻子一个坠子都要选上半天,不由扶额道。
贾敏却是白了他一眼。
“虽说衣裳是这一件,却也只是外面穿的,你那鞋子也好,发冠也罢,总是该好好挑一挑才是。”
说罢贾敏又去挑鞋子和内衫去了,林如海也学乖了,不再扫妻子的兴致,只得由着她去,待到鹿鸣宴那一日,早早便起了,穿上贾敏精挑细选的衣衫鞋袜,与王良结伴,一同乘了马车出门,早早便进了宫门去。
喜丧
鹿鸣宴上,圣人见阶下渐次入席的学子,今日都着的是宫中统一制式的青衫,越发显出林如海的俊逸出尘,不由同一旁的掌事公公闲话。
“昨儿母后还说可惜,这等才俊竟是叫那荣国府的国公爷赶了先。”
“这林家久居江南,京中的人自然是不熟悉,也难怪太后想不起这么一号人来。”这头发花白的公公姓夏,是服侍了两朝的老人了,在皇上和太后跟前倒是比一般的大臣还得脸,故而接话到。
太后就等着这一遭,预备瞧瞧这一拨学子中可有看得上眼,身份又适宜的才俊,除却宫中已是适婚的两个公主,京中还有好些人家的姑娘盼着太后指婚。
只可惜今年确是有一个处处出挑的,哪里晓得竟已是有了家世,进京赶考还千里迢迢也将新婚妻子带了来,听说这夫妻二人是再和睦不过的。
说到荣国公府,这夏公公却也想起一桩旧事来,与圣上闲话,笑道。
“老奴记得,荣国公府的这桩婚事,还是仙去了的老王爷保的媒。”
圣人听了抚掌而笑,“这便是叔父的不是了,这么好的人家竟是不留着给自家姑娘,如今母后也不必为着侄女的亲事发愁了。”
夏公公口中的老王爷是去年年初驾鹤西去的端敬亲王,如今这老王爷还有个嫡出的小女儿未成婚,端敬亲王一向忠心耿耿,太后这一段时日正操心着此事,起码要给文武百官瞧瞧他们天家待老臣甚是忠厚。
阶下的士子们已经落座,又有一溜衣着整齐的宫女上了酒水果盘等物,圣人随意拈起一枚榛子,对侧席上的一位红衣官服的大人道。
“先前林大人上的请安折子,陈大人当是看过了吧?”
那陈大人原本想要离席恭敬回话,却是被皇帝摆手制止了,只得在座位上冲着上位拱了拱手,恭敬答道。
“林大人之忠心,日月可鉴。”
这样的场面话,自然不是主位上的皇帝陛下想要听到的,他脸色流露出一丝不满来。
那林如海的父亲像是算好了似的,见自己儿子中了探花之后,竟是将请安折子呈了上来。
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外任的,多半都会上请安折子,这些多半圣上都不会看,唯有一种必定是要亲自过目的,就如林如海的父亲这般告老还乡又在病中的老臣,呈上来的折子说是请安,更像是遗愿。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的折子中但凡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当皇帝的多半会怜恤下臣应下。
只是这林老爷的折子里倒也没什么要求,只是甚为真切的表了一番忠心,以及自己病势如何沉重,以及对独子将来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