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谢雪却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他紧了紧身上厚重的披风。连七暗自皱眉,虽是深秋,但他这么怕冷吗。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透出几丝癫狂之意:“你都查出来了不是吗?”
他盯着连七,如同毒蛇盯住猎物,连七在他眼里看到翻涌的恨。她很难把面前的人和画中人联系到一起,他是梅谢雪,不再是柳垂江。
连七知道,自己已不必再问。
“燕凡和燕珂在哪里?”
“死了。”梅谢雪漫不经心地道,朝连七扬起笑:“我杀的。”
话音刚落,出鞘的刀便架到了他脖子上。
梅谢雪却依旧笑着,面色不改,似乎笃定连七不会真的杀他。
连七的刀的确并未落下。应该说,当她知道面前人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注定她不能杀他。这是言醉欠柳垂江的,如今变成了她欠他的。
“为什么?”两个孩子与他明明无冤无仇,何况还是言醉的孩子。
“为什么,”梅谢雪重复了这三个字,接着发出一声神经质地笑:“你问我为什么?”
他起身,朝连七一步步走近,即使刀刃割破了皮肤,也似毫无知觉。
“言期,我告诉你为什么,”他一字一句道:“因为当年,言醉,我的表哥,他是为了救你才抛弃的我。
我当时,的确是不想让他为难。即使是唐云儿那贱女人给我喂毒的时候,我也没叫过一个字。但跳了崖,我落到鬼医手里变成了药人。十年……十年啊,我生不如死,我每一天都在想,为什么他还不来救我。就像此前他答应了我爹,在柳家被满门抄斩的前夜救我和姐姐离开柳家。
我等啊等,终于意识到他不会来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还有你!”
“那时义父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燕双姐,他也活不下来。”连七道。但至于后来,言醉为什么再未回去中原,她亦不知晓。就像她不知道义父后来是何时又与燕双有了联系。
梅谢雪却根本没听她的解释:“你知道独孤一鹤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杀他吗?”
“为了始皇陵的宝藏?”
梅谢雪讥笑着摇头:“始皇陵的宝藏?”
“当年名动一时的宝藏从来不是始皇陵,而是你,言期。”
“我?”连七诧异不解。
“独孤一鹤不是霍休,对于他来说,拥有金鹏王朝三分之一的财富就已经足够。可作为江湖武功至高的人之一,他想要的自然还有世间至高的武学。”
“可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婴儿。”别说武功了,连行走都不能。
“是啊,所以他要的是你的什么呢?”
梅谢雪的声音忽远忽近,连七眼前一阵眩晕,手中的刀一时不稳,反手抵住刀,半跪在了地上。
眼前明明暗暗间,她看向桌上自己未动过的酒:“我明明没喝……酒……”
“是啊,可你为什么不喝呢。”梅谢雪淡淡道。说着,挥灭了燃香。
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接着,连七眼前一黑,彻底栽倒在了地上。
分头
严府。
陆小凤到严府的时候,书房半开的密室中发现受了重伤的张英凤,而段小峰已不知去向。
密室之中布满了凌乱的打斗痕迹,显然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恶战。陆小凤注意到密室桌上有一支几近燃尽的香。
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张英凤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嘴角有微微干涸的血迹。他告诉陆小凤,是肖祐和秦无昭打伤了他,并带走了段小峰。
张英凤受的伤很重,他的身体愈来愈冷,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他知道自己已没多少时间了。
“陆小凤,这时候看到你,还挺令人高兴的。”张英凤气息奄奄,这个一贯沉稳内敛的峨嵋大弟子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他拒绝了陆小凤给自己输内力,道:“陆小凤,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太多。我一直,是照着师父说的去做,多的,我从来不问。”
这也是独孤一鹤放心他知道自己这么多隐秘的原因,一个沉默、又顺服的弟子。
“独孤一鹤抓段小峰究竟是为什么?不是为了玉玦吗?”陆小凤不解。
张英凤:“师父本来是要杀了他的,但是此事严长老是被利用的那个,他知道了缘由之后,保住了段小峰的命,代价是答应师父,段小峰的武功不能留。一个废人,即使以后恢复了记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他顿了顿道:“但有一件事我很确信,师父从来不相信玉玦能开启帝陵宝藏的传闻。”
“那他为什么要杀段小峰?还有青帮,不管十六年前还是三年前,独孤一鹤执着对付言醉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在言醉身上。”说完,张英凤咳出一口血沫,力竭地喘息着。
陆小凤心念斗转,十六年前的对峙、三年前的灭门……独孤一鹤究竟在找什么?他又是否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放过段小峰,如今又为何要对他下手?”
“严放已死,段小峰如果有一天恢复了记忆说出一切,峨嵋派将声名扫地。”
陆小凤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但此时张英风已近油尽灯枯,他也没说什么。
“陆小凤,你不会明白的,峨嵋之于我这样人的意义。”他释然笑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快死了……”
这一瞬,他想起了从前许多事。从小向往江湖,想习武。投了峨嵋,成了独孤一鹤的关门大弟子,师兄弟姐妹们和乐,师父虽严厉但也慈爱,那是多么纯粹又快乐的日子啊……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知道的隐秘越来越多,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