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夭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哪次不是够我喝一壶,不都是喝了?”
“谢白衣!”江问鹤喝道。
鬼知道这名字多少年没人喊了,冷不丁被人吼着这么一叫,谢夭半天没回过味来。他半晌才尴尬一笑,道:“突然喊这个干什么,怪不适应的……”
江问鹤道:“这次不一样!我只会跟你说一遍,最多两刻钟,两刻钟一到就必须撤下来,不然非死即疯。”
他转过身,背对着谢夭,道:“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你不到这里,我便再也不会医你。我已是黔驴技穷,医了也没用,我又何必要医?”
谢夭睁开眼睛看他,低下头一笑,道:“医者仁心,江大神医,你这心可真够黑的。”
江问鹤不说话,也不转头,仍旧站在月下,站得那是一个长身玉立,潇潇君子,冷心冷肺,石头心肠。
谢夭伸手把自己头上没拔掉的针拔了,随意放到身边的竹桌上,起身站到江问鹤身边,跟他一起仰头赏月,良久,他道:“我会在一个时辰内回来的,你可千万要医我。”
江问鹤皱着眉头转头,心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死了得了么?一转头才发现谢夭头上的针不见了,一时间暴怒道:“我针呢?”
谢夭无辜地指了指桌子:“又没扔……好好放着呢。”
江问鹤又怒喝道:“谁让你拔的?!”
巳时,各家各派几百号人带着面罩,含着两仪观给的静心丹,穿过桃花谷上的瘴气毒雾,沿着小路进到桃花谷内。让他们惊愕的是,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直到走到桃花村,才算是走到一个大的空地。那村庄空空如也,也没有任何人影,安静地让人怀疑这不过是一座空谷。
众人生怕有诈,不敢再向前。村内只有落花落叶,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人影,一群人等厌烦了,几百号人聚集在桃花村内,摇晃大旗,群情激愤,慷慨激昂。
有人喊道:“桃花谷是不是怕了!不敢出来了?!”
“说不定桃花谷人正胆小如鼠地缩在哪个角落里,等我们去找呢!哈哈哈哈!”
“桃花仙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实在不足为惧!有什么好等的,干脆直接杀进去!”
聒噪个不停,李长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眉眼如霜,淡淡扫过去,一眼就看得那人胆寒。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无端飘落阵阵花雨,花瓣轻柔地落至众人肩头,一番美景看得人愣了心神,不只是谁大声提醒了一句,道:“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一波裹挟着花瓣的剑气劈来,众人连忙挥动手中武器抵挡,还是睁不开眼睛,差一点点就被这远远的一剑劈得后退三步。
“我还没死呢。”远远有人声道。
花瓣落下,一清瘦人影缓缓从花雨中走出,那人一身粉红,蹬着一双白玉靴,头发半挽,头上插着一根桃花半开的桃花簪,手上提着不知从哪拾来的木枝,枝头斜斜伸出一截,那一截上开着两三朵娇小的桃花。
一番装扮,说是仙人,毫不为过。
有人吓得后退三步,屁滚尿流道:“一身红杉,桃花为剑!这!这是桃花仙!”
“望城门口通息铃!这不是在望城门口惊动一千八百只通息铃那个人吗?”
又有人惊呼:“是谢夭!”
谢夭用手里的桃花枝挽了个剑花,平静扫视众人,笑道:“听说有人在找我。”
李长安低头,不去看他,或许是不想看空荡荡的桃花村,或许是不想看……
千军万马对阵,唯独他一人。
诘问(三)
谢夭持剑一人站在千军万马对面,坦然地迎上所有目光,这目光中有恐惧,有讶异,有茫然,还有些目光极沉,似乎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中间漂浮的烟尘。
谢夭也中间漂浮的烟尘,心境复杂到只想感慨一句造化弄人,曾几何时他是站在对面的,身后是穿着蓝色校服的归云山庄子弟。
大部分人表情都是惊讶又恐惧,但转头去看两仪观和陨日堡两位掌门,就会发现他们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似的,甚至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山庄庄主宋明赫,也是毫不惊讶,只是脸色更沉了。
站在最角落处的怀竹月,见到谢夭走出花瓣的那一刻,捂住嘴巴,差点惊呼出声,而后又感到一股悲伤,心道为什么。如果谢夭真是谢白衣,为什么会成为武功尽失,又为什么会成为桃花谷谷主?
归云山庄那位少庄主,跟这位谢夭最熟的人,也没有反应。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关子轩不放心他,特地走到他身边,道:“李师兄。”
李长安很久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关子轩想了想道:“师兄,你……早就知道么?”
李长安又沉默了一会儿,否认道:“我不知道。”
关子轩心想也是,如果长安师兄知道,必定手刃之,不可能留到现在。但是他如果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桃花仙,这么说望城种种,都是你的手笔?!”有人怒斥道。
“是。”谢夭道,淡淡抬眼,“哦,上次带了面具,你们认不出我。但我见诸位倒是很眼熟,其中不少都在华光庙见过。”
不提还好,他一提,又让人想起华光庙内与桃花仙第一次对峙,心中又惊又惧。
就听得谢夭笑道:“当时我在墙上打了四个大字,如今我还要问,桃花谷,又究竟何罪之有?”
那人怒骂道:“桃花谷作恶多端,为江湖第一大魔教,此乃公认的事实?又何须你来问桃花谷何罪之有?你身为桃花谷谷主,你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