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姝和商音分手后一路上都在揉太阳穴,嗓音里疲惫之意尽显,不由和自己的宫婢抱怨:“我真是同她说两句话就觉得累。”
伺候的侍女轻声劝:“殿下本不必与四公主纠缠那么久的。”
“没办法。”她也是头疼得无奈,“我就是忍不住。”
宇文姝说起这个便满腹窝火,不知为什么,每次瞧见商音那副小人得志的挑衅模样,她多年练就的好涵养总会当场破功。
再怎么提醒自己忍耐、忍耐都于事无补。
千错万错,皆是此人的错,“她实在太会惹人生气了!”
侍女深以为然:“这倒也是……”
说话间,就到了围场边缘,宇文姝才要开口,冷不防身侧的宫婢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殿下,你看——”
放眼一望,角落的树荫下站着个华服少年,此刻正没精打采地在用脚尖戳地上的虫蚁玩。
却不是六皇子还是哪个?
宇文效因前日里勾结禁军副统领,擅调城门兵一事,被罚去寺庙陪秃头们念经。
宇文姝好歹是在家吃素,他是在一群光头的簇拥下粗茶淡饭,每天险些叫吚吚呜呜的佛经摧残傻了。
他娘心疼他,尽管人老珠黄,又不受宠,还是拉下老脸去求鸿德帝。说那大慈恩寺处在深山老林子里,今年冬天又这样冷,孩子冻坏了可怎么办?
这位妃嫔一生不争不抢,诞下皇嗣至今也还是个婕妤,平常不是忍气吞声就是息事宁人,很少为自己求什么,独独肯替儿子上刀山下火海。
一腔慈母之心拳拳难却,听得天子也不免动容,便格外开恩,让他来行宫避避风雪。
等开了春还得再回去的。
六皇子眼看“还俗”之日遥遥无期,心情自然低落,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专程和佛祖对着干,跑去树根底下残害生灵。
宇文姝瞧见他,知晓此事让他受委屈了,不好特地避着,干脆大大方方上前去打招呼。
“小六,一个人在这儿呢?”
虽灾民一事遭她牵连,宇文效竟也不太记恨,抬头叫了声“姝姐姐”,继而抿着嘴垂头丧气,“因为上回闯的祸,父皇不待见我。母妃身体欠佳,不耐舟车劳顿,又未曾随驾同行。”
他说着吐出一口幽怨的浊气,“我无事可干,自然只有一个人了。”
宇文姝闻言有些歉疚,“对不起啊,那天就为了满足我的玩心,叫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然后跟着自卑起来,“怪我没什么用,在父皇面前求情的话也派不上多少用场,帮不到你的忙,还拖累你被罚出宫……”
六皇子见她情绪不佳,忙收敛起自己的怨言,反倒宽慰她,“哎,姝姐姐你别这么说。”
“咱们,毕竟都不是宇文笙,三两句话哪儿能让父皇改变主意啊。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被禁足宫中,何况是给我说情,没叫陛下殃及池鱼连你一块儿罚已经是万幸了。”
“是姐姐对不住你。”
宇文姝抬起头,柔声道,“这样吧,一会儿饭食好了,到我的住处来,我们一块儿吃好吗?”
她微微一笑,“临行前我正好让阿梨带了一副马吊,你不是爱玩那个么?用过饭,叫上他们陪你玩个痛快。”
“好啊好啊。”
宇文效本就没什么朋友,自从夏侯勤出事后,宫里宫外更是对他避而远之,闻言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我一定来!”
他欢欢喜喜地送走柔嘉公主,犹在盘算着夜里用膳的时间,近处的沛王宇文承便缓步行至他旁边,目光仍注视着身形渐远的三公主,言语提醒道:
“你怎么还在和她来往。”
他不禁皱眉,“之前害得你不够惨吗?”
“没事的五哥。”六皇子不以为然,“姝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宇文承已成年出宫建府,他一向寡言少语,平日和六弟的交流虽不多,但因二人的出身处境相同,多少把他当做自己看人待。
眼见效被梁皇后家的人当枪使,实在坐不住,规劝说:“我告诉过你很多次,别掺和到他们这些人的浑水里。
“你我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宇文效眉宇沮丧地耷拉下来,不是滋味地应声,“知道了,五哥。”
宇文姝是真的觉得愧对小六,这一次多亏他替自己蹚雷才不至于遭到重罚,事后感激他是应该的。故而一面招呼婢女把最好的香备上,一面命人去御厨房多要几样甜食,忙得不可开交,突然间,余光里瞥见某个面孔熟悉的宫女从太医署的帐子出来,行色匆匆地捧着大包药草。
她眉头一皱:“云瑾?”
这不是老跟在商音左右的那个女官么?
宇文姝脚步顿住,指挥侍女,“去打听一下,她找太医抓的是什么药。”
宫人很快问明了详情向她禀报,“回殿下,御医说,是一些伤风热,调养脾胃,补气养血还有治外伤的药材。”
三公主心下生疑:“这么多?”
不对啊。
看宇文笙和隋策方才生龙活虎,同自己斗嘴斗得中气十足,半分不像有病的模样。
忙问:“这药是给谁用的?”
“据大夫讲,云姑姑声称四殿下不思饮食,气虚血亏需要进补的药,而重华宫的今秋偶染风寒,另有个小厮干活儿时伤了手,才一并取了这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