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安紧紧攥着拳头,将刘有助扶在墙边靠住,在榻上坐直了身子。
“不用逼问他了,那蛇,是我放的。”
“既然是你放的,为何和你同往课室的几人都说你从来没离开过位子,也没有单独一人过”
梁山伯也猜到了是伏安,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伏安是怎么把蛇放在祝英台的垫子下面的。
“我并不是把蛇放在了垫子下面,而是放在了垫子里面。”
伏安知道马文才只要对他起了疑心,派人一查就知道自己有一直捕蛇的经历,遂死了狡辩之心。
“我没有往祝英台垫子下面投蛇,而是换了祝英台的坐垫。我在我自己的垫子边沿剪开一个小口塞了火赤链,趁人不备更换了我和他的坐垫,再倒扣堵住藏蛇的缺口。等祝英台坐下往蛇身上一受力,它就要极力往外爬去。”
座位是固定的,坐垫也是,只有马文才这样的人会上课都换上全套自己的东西,连桌案都铺上案布。
伏安不可能更换马文才的坐垫而不让马文才觉,所以只能对祝英台下手。
“什么叫以怨报德,我今日在西馆算是看了个明白。祝英台不在这里,否则我真想让她看看,你们这一幅幅让人恶心的嘴脸。”
马文才冷着脸讥讽着。
“以怨报德我们受了祝英台什么恩惠你是说他给我们解题,还是他对我们假以辞色”
伏安站起身,一点点站直了身子。
他微微将身子往前倾斜,语气森然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祝英台吗不是因为他抢走了我当算吏的资格,而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用一种脱于众人之外的同情眼神看我们。”
“他觉得我们艰辛的生存着是一种可怜,他觉得我们被他们逼得喘不过气只能俯称臣是一种可怜,可造成我们如此可怜的,难道不就是他这样好像摆摆无辜就夺走别人一切的人吗”
“像他这种心里高高在上又想要人人都喜欢他的人,比你这种目下无尘将我们视为蝼蚁的人还要可怕,就连刘有助,现在都觉得他那种偶尔高兴就施舍一番是一种恩赐”
“原来是嫉妒。”
马文才一针见血地点了点头。
“你是嫉妒祝英台有你没有的好人缘,嫉妒祝英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唔,你现在还在嫉妒原本只能当着你跟屁虫、随你进退的刘有助,现在居然也开始倒向祝英台那边。”
他表情凉薄地翕动着嘴唇,像是最恶毒的巫师在对伏安念诵着可怕的咒语。
“你害怕,害怕凭借自己的本事出去谋取前途,只能日日守株待兔,等着馆中为你向别人推荐。祝英台来了,馆主和助教们都开始喜欢祝英台,似乎没有人还记得有一个算学出众的寒生在等着他们的青睐。”
马文才心中气恼祝英台一腔热血被人当成驴肝肺,言辞更加刻薄,看着伏安大口喘着粗气,像是溺水之人正在渐渐没顶,笑的越恶劣。
“人人都喜欢祝英台,是啊,他性子温和又善解人意,举止高雅又懂得体贴,还是士族乡豪出身,谁会喜欢伏安这样性子尖刻又自命不凡之人原本还有个跟屁虫一般唯唯诺诺的刘有助让你满足那可怜的虚荣心,祝英台一来,连刘有助都开始围着祝英台转。祝英台写了书墙,刘有助好像越感激祝英台,这样下去,连伏安最后一个朋友都要离他而去。”
他的眼中冷意惊人。
“哎呀呀,这般凄惨,可如何是好只有在刘有助养好伤回去上课之前,把祝英台设法赶走才行否则等刘有助回来,又得了祝英台的帮助,真有了出路,会稽学馆里苦苦等候推荐的,岂不是只剩我伏安一人”
“你,你是个妖怪”
听到了马文才所说的话,伏安身子一跌,瘫坐在地上,像是看见了什么正准备择人而噬的妖怪一般剧烈的颤抖着。
“马兄,别说了。”
梁山伯看马文才言语越来越是犀利,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而伏安也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连忙出声安抚。
“既然知道伏安是放蛇的凶手,捉了他再带着证物去见学官便是,何必跟他多费那么多口舌。”
“我平生最恨别人把我当傻子。什么祝英台还不如我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他那点小心思,任人一眼就能看清,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如果说死而复生是一种妖术的话,那曾在世间胡乱飘荡的自己,确实是个妖怪。
还是个大妖怪。
但他是妖怪,也不是他能说得的
算了,梁山伯说的没错,这种人,多费口舌也是浪费。
“风雨雷电,把门守好,你们谁去请学官来,这人我提了他去见学官都怕脏手。”
马文才不屑地一拂袖子,转过身去。
伏安看着刘有助挣扎着下了榻,扶着榻沿蹒跚着脚步想要向他走来,再见风雨雷电或去捡地上的东西,或去把守门户、出去寻找学官,脸上的颜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学官只要一来,他这辈子就毁了。
他原本就无父无母,此生所得皆是学馆所授,他们将他赶出学馆见官,便是将他逼入了死路。
他就知道,他们来了西馆就是他的噩梦
他们要夺走他所有的东西,还要嘲笑他一无所有
还有这个能看透人心的妖怪
“你是个妖怪”
伏安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
“你是个妖怪啊啊啊啊”
他猛然趴下身子,从自己的铺盖里拔出一柄细长的叉子,向着正面朝门外的马文才掷去
“公子小心”
“马兄”
那一柄细叉明显是捕蛇所用,叉头双刃而尖锐,又是被他大力投掷而出,无论是力道还是度都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