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襄轻叹,原是最直爽的友人,也学会旁敲侧引,可见在鹿鸣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已拜了主公,即便钱宝来当真撞见了,也要掂量掂量杀我会不会惹恼我身后之人,君兄无需担忧。”
君凯之听了此话,却是闷笑一阵,眉眼间的忧愁都难得散开,好笑的打量秦襄,“我倒想知道,是何等的英雄能叫恃才傲物的秦襄心悦诚服。”
秦襄何等傲气,只要在书院处过都是清楚的,这家伙主意比天大,且性子拗,若是没有嘴上功夫辩倒他,便是先生也不能叫他改主意,而刚刚谈话间的一声主公说的如此轻易,可见是当真投了对方麾下,不是为了躲一时痛快的权宜之计。
能收服秦襄这样人的主公,手段定是一等一了得,只是祁州境内倒是不曾听说有这号人物。
“心悦诚服?”秦襄重复这四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任谁初见被耍一通手段,见识其厉害,都得服软。
他是傲气,但也怕死,周肆此人拿人软肋最行,晓得他这人怕疼怕死,专门挑了审讯的时候带他围观,如此几次吓唬过后,他就是装也得装出认服的样子。
“哈哈哈,看来秦兄这位主公的确是有大能耐的人。”君凯之笑声更大,从前读书,都是秦襄叫他们吃瘪,连书院先生时常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何时见过这长颈鹅吃亏,实在难得难得。
被君凯之笑话,秦襄也不气恼,反而大气跟笑,毕竟他自个儿也想不到,原打算假装归顺,再寻机会跑走给周肆上一课,他一个十八岁的秀才玩心眼还能玩不过一个未束发的娃娃?
事实证明还真没玩过,且共事过程中,秦襄不得不服气周肆的本事,加之朝廷眼看着越来越没指望,向来大胆的秦襄当然选择弃暗投明。
二人笑过,却是一阵沉默,君凯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冷茶,值夏,为了节省柴火,连饭食都是一顿做好,中午只能吃些冷饭,茶水当然也是冷水冲泡。
只是可惜了杯中好茶,如今家中还能拿出手一二的,也只剩几两抄家时被娘子藏在怀中的茶叶。
娘子知晓他喜茶,便是那种时候都还记得,可惜抄家过后,再也无心吃茶。
“秦兄过来,是劝我跟随你主公的,是吗?”君凯之说着又咳嗽几声,秦襄的意图并不难猜,这家伙若不是有所求,怕是得等到能一举宰了钱宝来时才会回来。
不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只为了看望从前旧友?那不是秦襄能做出来的事。
“此前还想君兄学会了委婉之道,不想才几句又变回了从前直来直往的性子,倒是怀念。”秦襄说着起身,余光瞥到藏在门后偷听的君睢,故作不知的继续同君凯之说话,“的确如君兄所想,我是为主公求才所至。”
此话一出,君凯之不出意外的皱了眉心,摇头,“我有妻儿,家境败落已经叫她们平白和我吃够了苦头,再多的,我是不愿。”
若是正经富贵官宦人家,秦襄不会顾左言他这么久不表露他主公身份,只怕现在秦襄跟随的主公身份有异,加之先前推测,祁州正经人家是没有听过谁有本事叫秦襄衷心跟随,可不正经的人家,却是正正好有。
如今日子苦些好歹一家人不必担心性命之忧,若是跟随秦襄的主公,一个不慎抱恨黄泉,妻儿也难逃生路,他也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如何敢赌。
得到这样的回到,秦襄不意外,叫人用身家性命豪赌一场是个人都会先想着拒绝,他也无法在对方未有投靠之意时,泄露山寨种种,还好来之前他已想好如何规劝。
“阿睢,过来。”秦襄朝门后时不时露头的孩童招手。
偷听孩童见被发现,也不害怕,反而哒哒的跑到秦先生跟前,“先生。”
“阿睢可念书了。”秦襄揉了揉小孩的头,像是话家常一般提起小孩学业,若是他们不曾出事,只怕君睢还要拜他做师父呢。
“读了。”时下世家孩童三岁开蒙,便是寒门子弟也都五六岁便要认《三字经》,君睢已经九岁,家父又曾中过秀才,书肯定是读了。
“读了哪些书?”
“四书五经都读过,现下正在读《左传》。”
“这个年纪便开始读《左传》了,倒是比君兄有出息。”秦襄并未看身后因为他这话陷入沉默的君凯之,反而更多问及君睢读书的事,眼下君家并无家财将孩子送去私塾,平日里除去君凯之教授,也都是自己研读。
起初秦襄只问四书五经中的句子,见君睢对答如流,可见背的极熟稔,比周大当家强多了,又问了几句释义,也答得不错,若是正经书院里,再深耕几年,下场得个秀才不成问题。
“阿睢。”君凯之陡然出声,打断二人考较,“去厨房帮你母亲。”
“哦。”君睢也听话,哒哒的跑走,只是跨门槛时没忍住回头看了秦襄一眼。
“阿睢很聪慧,若无君家事,或许日后成就在你之上。”秦襄直言不讳,像是不曾察觉君凯之面色复杂。
从前书院,这家伙想做的事便没做不成的,转眼几年不见,功力又深厚许多,“若我跟随你的主公,阿睢又能有什么好处?”
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君凯之自己便罢了,便是君家无事,又有幸得大儒指点,最多上个二甲的榜,阿睢的确比他聪慧,若是正经读书,一甲也是能挣一挣,只是君睢姓君,君家因为钱宝来陷害,三代内无法科举,便是君凯之,也被夺了秀才身份,成了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