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买卖给官府,都是平价,可几个富户手里光是良田便有上千亩,就是一亩再贱卖,加一块也是笔不匪的开支,就是窦宏掏空自己身家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已经赤字许久的县衙。
“咱们拿不出来,自有黑熊寨的人出手,田地本来就是他们想着收用来种棉花的,自然该他们出钱。”师爷早一步寻好借口。
“这话是不错,可他们出钱把地挂在衙门手里,图什么?”白给衙门这么多亩良田,就是只收半成的租子,衙门每年都能被喂个肚圆。
“若没有咱们县衙门的名头,黑熊寨再厉害也不能名正言顺弄到这么多地,算起来咱们这是互帮互助。”
“这样说也有道理,我早看不惯这伙富户,虽然秋税也只是在我手里过一道,但每年给的那点秋税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是该教训教训了。”窦宏又当起了甩手掌柜,有送礼的大户他只管收,至于事是不管的。
三日后。
邢堂明看向县衙口排着的长队,都是过来登记土地的百姓,面上露笑。
“此计已然成了,只等大当家回来,给大当家一个惊喜。”
认字
“姜郎君可在家中?”红叶村里的婶子端了针线过来,寻姜郎君一块做事说说闲。
“在嘞,婶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刚收拾完灶房,还没空出手捻线呢。”姜郎君开门叫人进来,棉花一收,村里算是清闲一阵,他家汉子近来须得在各村走动,时常不落家。便每日同村里婶子郎君一块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还能顺道听听县里村里的小道消息。
“今日我家灶房开火早,想着下午无事干脆先到你家来。”婶子也都是过来熟的,一点不客套的进屋寻了凳子坐下,“要说你们家这新修的房子实在好,就是白日在屋里做针线活也不必凑到窗口才能看清,不像我们家那破落屋子,白日也跟晚上一样当睁眼瞎。”
“婶子哪里的话,我便是帮赵力收棉花的,还能不晓得婶子你们家这几年没少赚,如何不花费些银钱起座新房子?”姜郎君洗过手,在襜上擦过手,才过来拿起针线簸箕挨着婶子坐下。
“这不是底下有两个小的没说亲,想着准备聘礼宴席要花费出去一笔,这时候盖了房只怕要耽误了他们的婚事。”婶子也是说的交心话,钱么,是有一些,但这时节也不太平,多留些在手里心里踏实。
“话也不是这么说,若是能起一座新房子,到时候给新人单住一间,便是聘礼少些也多的是人同婶子做亲家。”姜郎君觉着房子还是要修的。
时下结亲,尤其是农户间,也没说要高价彩礼做聘,毕竟结亲不光是嫁儿嫁女,更多的还是两户人家维系在一块,姻亲之间能相互搭把手,方多条出路。
除非是那远嫁,或是直接打算儿女婚后不再联系的人家,方才要高价的彩礼,当是一次买卖,这样的人家若是那姑娘哥儿不成器,一般人也不是不肯娶的,怕结了亲还要沾染那一家子的麻烦。
“这话也是,等回去和老头子商量商量,若是能一口气建个大房子,一家人都住开,的确说亲更有底气些。”亲事再晚一两年也成,这一两年多种些棉花卖出去就是,“对了,你可听说县里邓家老爷一屋人正闹分家呢。”
“因为地税的事?”姜郎君是晓得一点内情,知道这地税就是冲着县里大户人家去的,跟他们平头小老百姓没关系,也就没多关注。
“正是呢,每家每户田地都有定数,邓家名下多少田产,我看咱们县老爷都算不清楚。若不是如今哥儿姑娘不能单独立户,只怕邓家有多少人就要立多少门户,方能多保一些名下的田产。”
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听闻这回地税征收十分强硬,大户人家也不敢硬碰硬,只能取巧多分几户好多留几十亩田产,比起原本手里捏着的田地实在不值一提。
“父母在不分家,这话一直都说是老规矩,像是咱们村里谁家敢在父母健在的时候提分家,都要被指着脊梁骨骂不孝,不想邓家为了多留些田产在手里这等事都敢做,可见规矩也都是欺骗咱们的谎话。”
姜郎君摇头,不说邓家,其实村里有几家田地超了数的农户也打着分家的主意,不过没人敢做出头鸟,如今邓家闹开了,村里那几户估计也分的名正言顺。
“可不是,要说得亏你家赵力能认字,也跟县衙门有关系,提前给咱们说了地税是名下土地到了一定数方才缴纳,不然指不定又要叫大户人家给糊弄去,给人当枪使了。”
平头百姓哪个想闹事,无非是当真活不下去了,左右都是死干脆闹一闹没准还能叫孩子有活路,可这回这事人县衙门都说清楚明白了,也就是大家伙睁眼瞎,才差点给人糊弄了。
“所以说还是得认字,不然那群不拿咱们当人的大户私底下叫咱们送死,咱们还要感恩戴德谢谢人家给送消息呢。”姜郎君也叹气,若不是跟了赵力,他怕也是要去闹事,毕竟独身一人,光脚不怕穿鞋,到时候被衙门的人打死了,能有一卷纬席盖上送去乱葬岗,也都是善终了。
“我们哪个不晓得认字好,可又有几家几户是出的起银子供家里孩子认字的,便是靠着卖棉花挣几个子,也是不成的。”读书,最难的不是束脩,而是读书用的笔墨纸砚和书本,如今一本书多金贵,一年到头二三十两都打不住,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够肖想的。
“婶子你这是指望家里孩子出息,能考个功名回来光耀门楣当然要花大价钱。我道只是认些常用字,是不难的,便是没有笔墨纸砚,咱们去河边掏些细沙回来,太阳底下一晒,再用长木盘一装,随地捡两根树枝写写画画,也能学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