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
少女神情空茫,跪坐在地毯上,试图用手指,去笼住那碎成一片的槐魑之心。
槐魑之心破碎得极快,很快便化为了点点银光,转瞬消逝。
它顺着窗口飘了出去,逐渐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白茸再抬起面颊时,神情依旧有些茫然,眼圈却已经全红了。随即,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一滴一滴从侧腮滑落。
她真的哭起来的时候,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有以前在沈桓玉面前哭,她都会刻意哭出声。因为这样,他便会俯身给她擦眼泪,再低声哄她,一直哄到她不哭。
这些天,待在他身边,其实她并不讨厌。她甚至经常装不看见,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一眼他英气的侧脸。
偶尔她缩在男人宽阔的怀中被他亲吻时,甚至会偷偷闭上眼,放纵自己想象,还是倚靠在阿玉怀中。想象,若她与阿玉顺利成婚了,是不是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是多么天真,她想就算他不是沈桓玉,不爱她了。或许,之后她也还能和他当一个普通朋友,他说三年后要取她性命不过是玩笑。以后没事时,她还可以来葭月台和他说说话。
如今,她的幻想碎了,碎得彻彻底底。
月亮挂在合欢树梢。
剑意毁掉了槐魑之心,沈长离表情毫无变化,身上凌厉的压迫感甚至比平日更甚。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个平日里高坐神坛的冷漠男人。
白茸麻木地站起身来,没有哭闹,没有怨怼,竟然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漂亮的瞳孔看向她,视线极为陌生,不像沈桓玉的眼神,也不完全像沈长离的眼神,更像上位者看着掌中猎物的眼神,“不怨我?”
窗外风雪呼啸。
白茸摇头,“我知道,我们与你非亲非故,实力低微,也并无宝物在身,你不愿将槐魑之心借与我很正常。”
“妖是你除的,你有自由处置妖丹的权利。”
他神情似变化了一瞬,那种陌生的居高临下的玩味消退了几分。
白茸已开口,“我有东西要还你。”
她从衣裳袖袋摸出了两件物事,摆在了青玉案几上。
看清那两件物品时,男人神色已缓缓冷凝。
那是一支赤白的夔龙玉佩,纹样极为清晰,
最下刻有篆书的桓字。
另一件,竟是那块莫名消失掉的寒玉。
看着摆放在一起的簪子和玉佩,白茸只觉得恍如隔世。
算起来,玉佩是她出生后不久,便一直带在身上的。
阿娘以前说过,她自小便和这个玉佩格外投缘,小时她哭闹,奶娘便会拿这玉佩来逗她。
她见到沈桓玉时,曾还好奇问过他,你怎么也有一块和我一样的玉佩呀。沈桓玉当时没回答,很久之后,白茸知道玉佩含义时,极为害羞,不敢再戴了,是他亲手重新给她系上的,说要她日日戴着。
寒玉簪是她及笄的时候收到的第一件礼物,那日清晨,青鸟在窗前啄着她的窗棂,丫鬟都还没醒。白茸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中衣,便赤着脚跳下了床,打开了窗户,便收到了这一支未署名的发簪。
小姐妹说,“绒绒你生那么漂亮,周围又那么多适婚年龄的男子,他终日不在上京。这婚约虽是有了,可没结亲,什么都说不好。”
她们叽叽喳喳,说以她才貌的,就算要进宫,当皇妃都配得上。可惜以沈桓玉对她的宝贝劲儿,他性子深沉偏执,白茸又傻乎乎的,看来这辈子就被他吃定了。
白茸那时候懵懵懂懂,完全不懂。
不过一场漫长的幻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将玉佩和玉簪朝他的方向推去,像是彻底割舍了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白茸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玉佩和玉簪都被保存得极好,半点没有磕碰痕迹,触手光润,甚至还染着一点带着少女体温的馨香。
她将这两件物品放置于青玉案几上,朝沈长离的方向推了过去。
随即,她站定,开始一层层脱。下衣物,貂绒,丝帛,襦裙……都是她住在葭月台上后,傀儡给她准备的衣物,每一件都极为合体舒适。
少女线条姣好,肌肤素白如霜。只在如玉的耳垂上烙着一个深深的痕迹,像是无暇美玉上的一点瑕疵。
她只穿着最内的白色中衣,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衣物。
白茸朝他鞠了一躬,低声道,“沈公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白茸感怀在心,无以为报,只有往后一别两宽,绝不会再出现在公子面前,污了公子的眼。”
她打开了门。
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赤着纤秀的脚,只穿着中衣,就这样,一步步朝着风雪中走去,一步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