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冲出来就知道会被认出,所以这下倒不算慌乱。就着月色与屋内射来的昏黄灯光看过去,几日没见的江浔依然玉树临风,英俊又好看,只是听着刚才的那些,觉得眼前的这个只是穿了江浔皮相的另一个人,而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了。
旁边那人走上来,我看清正是那夜唤江浔少主的。他沉暗的目光在我脸上晃过就低首了道:“少主,这事”但他话没说完,就被江浔打断:“你先下去吧。”
那人滞了滞,终还是没再言语离开了。
于是院中只剩了我和江浔。刚刚小刀已经机智地乘着我冲出的霎那翻墙而离了,因为刚好那是个偏暗的死角,也就我离得近才看分明。
扣在肩膀上的掌一直都没撤离,但力量有所减,他站在咫尺,能清晰闻得他身上的男儿气息。只是,本该这刻双方都有诸多疑问,却没人开口,空间静寂到令人感觉生冷。
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与他本不该这样的。那些疑问在我心上反复掂量许久,仍是开不了口。
终于,江浔轻叹,低缓而说:“无悔,从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我心上一沉,问:“走到了哪一步?”
他并不答我问题,兀自又道:“我早早向你表述钟情,以为你只是还小不懂男女之情,或羞涩不会表达,愿给你时间去适应。直到那一日在无双楼,我看你飞身扑往他而不顾性命时,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得过于天真了;之后屡屡但凡有选择,你都第一时间选了他,所以我生气、懊恼,想籍着公事来分散对你的注意。可却没想,不过短短数日你竟为他来查我。”
听到此处我心中咯噔了下,忍不住扬声打断:“等一下,你以为是子渊让我来查你?”
但见他沉沉看着我不语,无疑是默认了,我顿时心中怒起:“今夜我在这根本就是事出偶然,我是白日里见有几个院子用大锁给锁住了觉得好奇,夜里去探看一下。发现里面关着的都是一些妇孺孩童,大略猜到你的用意就离开了。哪想经过此处似听到你的语声,那么多天未见你便想翻墙偷偷见上一见,结果被你扣了不说还说此番话。你倒是说呢,子渊为何要查你?”
96别哭,是我的错(感谢痴迷的痕赠送钻石)
娘说:谎言的至高境界不是全盘编撰,而是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一句是假。那么听在对方耳里的那句假也变成了真。
她是用这方式偶尔糊弄爹的,教我时也权当笑话般说着,没想今日我用在了江浔身上。心情忐忑无比,不知他信还是不信我。至于我为何不索性坦然面对他,要编这样一席话欲图蒙混过关,是因为之前听着他与那人的对话讯息太多来不及吸收,可刚才静默的那一会有些东西就一点点流入了脑中,然后惊骇不已。
那人说“他”来了,说“他”原本可试出宋钰是否有武功,但先被小刀所阻,后又被我,再被老修救走了人,岂不是说那个黑夜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吗?所以,这个“他”,是黑衣首领?所以,江浔根本就与“黑衣首领”相识?
这个答案让我感到惊骇,也感到震愕。
从没觉得时间比这刻过得更慢,心跳如擂鼓。终于听到江浔在轻问:“你真的因为几日没见我而想我吗?”我怯懦不语,空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一阵夜风吹来,寒意灌进脖子里,我打了个激灵后道:“很晚了,我要回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就沉了肩脱开他的掌,他倒也没阻拦,我转过身朝门庭而走,刚暗舒了口气,突听江浔唤:“无悔。”身体倏然而僵,后颈处的疼意慢慢渗进皮层以及中枢神经,向后颓倒的瞬间只看到沉暗不见深处的天空,以及,江浔模糊的脸。
或许昏倒前的那一幕就在预示着我之后的遭遇,那夜之后,我被囚禁了。
不知道是否只要是武林权者的家宅都会有那么个不为人知的密室,等我醒来时就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了,无需多想,自然是江浔所为。总算不是随意搁置在地上,还有一床软铺以及软被盖着。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浑身都觉酸软,但在一段时间后我了悟自己应是被灌了那种暂时失去内力的药。
所以当江浔出现在视角里时,我用极其冷漠的眼神看他,那句话其实应该我来问他:为什么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步子很轻地走到我面前并蹲下来俯看着我,神色沉凝、眼神复杂,就在我以为他会将这沉默进行到底时突然开了口:“无悔,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见我冷笑,他又道:“你一定不知道你并不会说谎,因为你在说谎时手会不自觉地握拳,我几乎就信了你如你所说的只是因为想我而来找我,可在你转身时我看到你紧握的拳,我都觉得自己自欺欺人的可笑。明明看到你是为了别人来顶替,却还不愿相信你的心已经不属于我。”
清楚看到他那湛然的眼眸里自己瞪大眼惊愕的表情,原来他根本就看到了!
他轻叹:“信任在我们之间,已经失去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垂眸若定,与我目光相对,“只要你愿意,就能信。”
“可是你根本就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浔了。”
他摇头,“不,我是,我一直都是。无悔,是你从未尝试了解我。”
“哈!”我怪笑出声,这还是我的错了?真不知道世间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转而若有所悟后,失笑着点头:“也对,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而我只看了表面,不曾看清内里。”说着说着眼眶就泛酸了,但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强忍着把泪给逼了回去。
江浔平和的眼中出现了怒意,他幽声反问:“你以为宋钰就表里如一吗?”
我笑,讽刺地回:“宋钰是你仇人吗?现在在说的是你,可你无论什么事都能牵扯到他。”我受够了他这种调子,既然都已到这步田地,也无在乎撕不撕破脸了。
可发现江浔原本眼中的怒意在下一刻就散了,恢复了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清明,他伸掌过来,我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只见他的手掌落了空顿在那,不过下一瞬还是抚上了我的头发,动作很温柔。我摸不准他的情绪,也完全不理解他的行为了。
片刻之后,他默然起身朝着密室的门走,当走到门边时顿住步伐,回过头深看着我。
再见天日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来得快,睁眼看着隔得不太远的顶篷好一会才辨识出我是在马车中,还是一辆行走中的马车。
第一直觉的反应是江浔这是要把我给带往哪?转而也释然了,这么多天在那暗室也过来了,每日过得虽然没自由,但也没啥不如意处。饮食会在特定时间送过来,籍此我来判断大约时辰,也估算出自己在暗室足有五天,今日是第六天。所以,不管江浔要将我带到哪去,充其量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成另一个牢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