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为乐,真乃快乐之本也。
一日,明月带着过儿去逛夜市,而我则在家等子瞻回来。
今晚的夜风有些微凉,我信步走到庭院中,看着荷花池中几尾游来游去的鲤鱼,心中涌起思念与酸楚。
又快到弗儿的生祭了。弗儿是个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因此,在她过世以后,每年在她生祭那天,子瞻和我都会去河边或是湖边,放生鲤鱼,寄托思念之意,也希望鱼儿能把家里的境况告知芳魂,一切安好,无需牵挂。
忽然之间,我又有了那种奇怪的念头,那便是希望佛经里提到的轮回是真的存在的。这样,人们便会多了一丝希望,也许在来世的某年某月,仍然可以见到以往的亲人。或者有缘再续天伦,又或者只是匆匆的擦身而过。但无论如何,这一点希望,便足以退却死亡的冰冷和绝望;有了这希望,人便可以平静、从容的生活下去了。
心中有些烦闷,我便拿出了琵琶,轻轻拨弄,以遣情怀,并为自己日益精进的琴艺略感欣慰。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正当我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下的时候,我看到了手抚额头,一脸疲惫的子瞻。他轻皱的眉头显示了他的无奈,而这种无奈,似乎又与抱负难施的无奈不同。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我看着他的脸庞,轻轻的问。
“幸福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求,为什么一定要流血才能得到呢?”他摇头,轻叹,“如果要弄得失去生命,那么还算是得到幸福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由得追问道。
“秀奴死了。”他叹息着说,“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是被一个自称爱她的人杀害的。”
“什,什么?”我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那抹鹅黄色的曼妙身影,如此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竟这样轻易的消逝了……
“她是被一个叫了然的和尚杀害的。了然本是灵隐寺的僧人,可是他迷恋上了秀奴,意欲还俗。他经常去看秀奴,最后钱财花尽,弄得衣衫褴楼,秀奴便不再见他。一夜,他喝醉之后,又去找秀奴,吃了闭门羹,他便闯了进去,把秀奴打了一顿之后,竟把她杀死。”子瞻无奈的摇头,声言里有着沉重的叹息。
“琴操是秀奴的好姐妹,案发之后,在我找她了解与案件相关的事情时,她告诉我,其实,秀奴对了然是有情的,可是,她并不希望看到了然沉湎于对她的迷恋而放弃自己的未来。秀奴以为用了这个激将法,会使了然重新振作,可是,却没想到,了然会如此偏激的杀害了她。”
我觉得心里难过不已,为了秀奴的痴心感叹,也为了她悲惨的命运哀伤。
“了然的一支胳膊上还刺有一副对联:‘但愿同生极乐国,免如今世苦相思’”子瞻摇头苦笑出声,“毒手伤心,花容粉碎,色空空色今安在……”
“了然会受到什么惩罚,是死刑吗?”
“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明明是两个有情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惜。”我略有些想得出神,“想来,了然也是爱秀奴的吧,爱得如痴如狂。可是,他这样的爱,却最终伤害了秀奴的生命。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为了爱情,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是,失去了生命作载体,即使有爱情,也未免显得有些空寂了。”
听了子瞻的反问,我无言以对。
世界上就是有种人,他们为情而生,为情而死。我不知道秀奴被心上人杀害时是否依然无悔,而了然知道秀奴良苦用心的时候又是否会伤心欲绝;又或者,他们觉得天上人间,只要能够相守,便是值得的;也许,他们也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是对?是错?
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可是,我还是认为,幸福,其实不应该那么困难,为什么一定要流血才能得到呢?
爱情是什么?应该如火般热烈,不顾一切;还是似水般温柔,绵长不绝?大概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我轻轻的抱住子瞻,他亦轻轻拥住我。
我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只是与子瞻和过儿平静的一起生活而已。
“子瞻,我唱首歌给你听吧。”我柔声的对他说,心里希望着自己想的办法多少能够平复一些他现在忧郁的心情,“这首歌可是我那个时代很有名的一位词人写的哦。”
“好啊,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听你唱歌了。”子瞻边说边为我取来四弦琴,我有些无语,我现在弹奏琵琶的技术已经好很多了,不用对我的技巧这么没信心吧。不过……算了,等我再练些日子,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我拨动琴弦,唱起一首子瞻从未听过的歌。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
我唱这首歌是想告诉子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爱,尽管有些辉煌却短暂,有些不会有结局,但是,它们却依然可以凭借自己的魅力和光彩感动世人、装点人间。
子瞻听了,半晌无语,只是默默的凝视着我,眼中神情复杂。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的开了口:“人世间的情爱的确有很多种,有的凄美、有的温馨、有的香醇、有的浓烈。不过,我始终觉得,选择长相守比决定同生共死需要更多的勇气。我也曾想过和你相望于江湖,然而,却终究难以割舍这份感情。所以我那时候极力的挽留你,选择在当时提出关于你身世之谜的疑惑,希望你明白我是多么在乎你、珍视你。更加不惜搬出我和过儿的父子深情,只希望增添一些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的理由和可能。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温柔的看着他,心想,那时候,你却始终没有提到救命之恩给我压力,而且,即便是在时过境迁的今天也依然如此。至于委屈,我现在已经不想再提起了,何必和自己最珍爱的心上人计较太多呢?何况,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由。也许是他过于了解我吧,竟然凭借一首歌曲,也能够猜出我此刻深埋在心底并未想向他宣之于口的话,知道了我曾在十年之前也曾有过想要和他相望于江湖的念头,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想到子瞻在弗儿过世后,曾在她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了三万株松苗。三万株松苗,要种多长时间;点点滴滴的泥水中,包含了多少情和爱;丝丝缕缕的枝叶间,又藏着多少心痛与怀念!他把自己那一缕相思化成了三万株万古常青的松树,经寒历暑,沐雨栉风,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守侯在她的身旁。
每年在弗儿忌日那天,他都无法在家中安坐,往往是早晨便已出门,登高远眺眉山,追忆往昔,以托哀思。如果说我在前几年还难免有些微醋意的话,如今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伤感和怀念取代。毕竟,弗儿和我意趣相投,多年相处下来,更觉得她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以前看电视剧《大时代》的时候,很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深爱着男主角方展博的两个女人会成为知心的好朋友,现在,我渐渐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