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功夫里,那几个药人已将那名教众上下扒了个精光,只剩下内衫遮羞。曾九接过迭得整齐的衣裳,又仔细打量他身高体态,便见他渐渐清醒过来了。
曾九默想九阴真经上篇中的“移魂大法”,趁他懵懂之际,双眼盯住他,催动内力柔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担心,好好看看我。”
……
将那教众姓名经历问出,又反复揣摩了他说话声音,曾九这才道:“你睡一会儿罢,如果没听到我叫你,就一直睡下去罢。”说罢,又向药人道,“把身上背得东西都留在洞里,抬着他,你们一并出去。”众人不敢违背,依言退出洞。
过了一炷香时候,曾九着白衣、披斗篷,自洞中走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瞧,只觉她同地上那昏睡的人,不论衣着体貌神态,俱都一模一样了。
她开口说话,声音也如那人一般,“我回去一趟,你们就在此处等我。”
——
三日后,光明顶惊生变故。
教众奔走相告,只称向教主于书房中忽然口吐黑血,不省人事。下面人不知缘故,只以为教主素来体弱,如今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了。可若教细心的人看来,这几日光明顶上外松内紧,许多核心教众俱都神色匆匆,忙碌非常,气氛已然沉重紧张到了极点。
曾九潜伏在天字门里,自然比所扮演的男子本人更为沉默少语,离群寡众,只是大事当前,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她。
又过几日午后,天降大雪,寒风呼啸,昆仑山上蓦地变了天色。曾九与人在昭明堂的大门外头站岗,不多时斗篷上积雪压肩。忽而远处匆匆走来一个仆役,向二人道:“教主请韩左使商议大事。”
与曾九一并站岗那人道:“你随我来。”将他引进门去见韩康。
曾九独个在门口多停了一会儿,只听院子里由内及外,远远传来一阵整齐的簌簌脚步声,便知是韩康率人赴会。他往日去看望向经纶都只带两三个仆从罢了,今日如此阵仗,恐怕是要发动。思及于此,她不等人来,悄没生息的转身往林子里一钻,寻路去找风字门的副门主朱斌。
待到朱斌院中,曾九借口韩左使有机密事相告,请他摒去左右。正值光明顶有变,朱斌不疑有他,冷不防便中了她的迷药,霎时天旋地转,不及喊叫便昏倒过去。曾九自袋中拿出一张面具换贴上,变作了朱斌的面容,又一面挑件儿他的衣裳换了,一面将他人往书房桌上一摆,作靠伏昏睡状。
朱斌身量亦是清瘦,与她早先扮演的教众相差仿佛,是以不难改换。屋中事情一毕,只听门口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有人问道:“朱副门主可在?”
曾九适才就是借口韩康骗开了门,为防门口守卫生疑,便不待人话说完,阔步推门而出道:“可是左使有令?”说话赫然又成了朱斌的声音。
那人道:“左使请朱副门主一并往岁寒园议事。”
曾九心道,来得正好。她选中朱斌不过是因他身量清瘦矮小,为人又低调,便宜她行事罢了。若韩康不来叫他,他自个儿到时候借口有事禀告,骗过守园的四门教众,进去偷听亦无不可。如今正省了她在窗外吹风淋雪的苦处了。闻言便快步赶出门去,又向守卫叮嘱道:“我房中那人有事替我办,不要进去打扰。”
众人冒雪而行,不多时钻进一片梅花林中。
大风酷烈刮过,梅花摧残不堪,与鹅毛大雪一起凋零满地,只余下缕缕寒香凛冽。岁寒园伴梅而建,正是向经纶的住处,曾九常在此地厮混,她生来记忆超群,连园中侍女、仆役都一一认得模样,此时打眼一瞧,只见园内外守卫俱都换了面孔,依这几日见闻来看,大抵都是天地风雷四门中人,零星夹杂了少许五行旗旗众。
又行片刻,众人踏上曲廊,抖落满身白雪梅花。不远外的书房门口正有婢子相待,见人走近眼前便挑起门帘。
引曾九前来的教众并不进门,而是远远地站在左右回廊院地上戒备。林中人影憧憧,但瞧那距离,恐怕屋里打将起来,他们也只能隐隐绰绰听到一丝动静。
曾九回过头来,一脚踏入书房。
药味、暖意扑面而来,绕过圆月门转进偏厅,只见屋中坐满了人,向经纶正裹着厚厚的黑色大氅躺靠在罗汉床里,仿佛已没法子稳稳地坐起身来,脸色煞白、咳嗽不止。
曾九不着痕迹一打量,瞧见唯独烈火旗正副旗使、巨木旗旗使、多宝狮王晁禅并几个散人不见踪影,其余认得的明教高层大都在座。她瞧旁人,旁人自然也瞧见了她,众目睽睽之下,曾九不慌不忙地朝向经纶拱手道:“见过教主。”又朝屋里其他大佬团团一揖。
韩康心事深重,丝毫没瞧出异样,只冲他点了点头。
向经纶呛咳了几声,将沾了血的帕子往矮几上的青瓷渣斗里一扔,道:“朱副门主坐。”
曾九循着身份地位,便走到天子门副门主宦文成身边,撩襟往圈椅上坐定。
过了片刻,屋中又陆续进来几个人,向经纶瞧见人来齐了,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勉力振作道:“今日请大家过来,是要商量教中大事。你们都瞧得出来,我没几天日子好活了,但群龙不可无首,我去后谁人来做教主,还需早日定下。”顿了顿,又道,“我属意多宝狮王晁禅继任本教第三十二代教主,大家意下如何?”
满室寂静,众人垂头沉默半晌,将目光放到光明右使宰父思身上。宰父思与畲教主同辈,已然满头白发,向来淡出教务之外,他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我老了,教中的事情,不想再管了。”又对向经纶说,“教主,老朽病体衰败,久坐腰痛欲断,就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理旁人,自顾自的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