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安心念百转,灵光一闪,道,“我是觉得惶恐,王爷,之前小的按您的吩咐去查霍尘的身世,若真有纰漏,岂非是小的的罪过。”
他缓了口气:“而且,我觉得不会的。您想,霍尘是渭阳人,自小长在北境,可昌林将军是长安人,除了、除了牺牲在北境战场上以外,和北境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天下同样姓氏之人何其多,怎么会有关系呢?”
顾长思无奈笑了下,走过去把他拽起来:“我不过就随口一句,你看你吓的,又不是要干什么。”
祈安腿还是软的:“可是岳大人……说了什么吗?”
“没有,师父只是说,让我如果有机会,带霍尘一起回去。”
顾长思拎起一把银剪子,把过长的烛心剪断了。
其实这不大像岳玄林的风格,如果他觉得霍尘没有问题,一般只会说句‘然’,如果有问题,他会直接告诉顾长思,让他多加小心。
可如今这般模棱两可的答复,倒成功地引起了顾长思的怀疑。
祈安抿了抿唇:“但小的看霍尘对您的心意,不像是假的。”
“所以我想不通,霍尘仿佛对我的事情很上心,又仿佛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之前居然还说我是大魏唯一一位异姓王。”顾长思自己都笑了,“异姓王。连张觉晰都能骂我‘入不了族谱’,可见全天下都知道我这些事,唯独他不知道。”
祈安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悻悻地垂着手站着。
“罢了,盯着些吧。”顾长思把木盒放回案下,往里推了推,“他还没回来呢?”
“还没,要不小的出去寻他?”祈安勾头看了一眼,“眼瞧着外面像是要下雨了。”
“不必了,估计梁执生几日没见他,人家师徒俩有体己话要聊。”顾长思坐回去,按了按睛明穴,“只是一会儿若下起雨来,记得带伞去接一接,少淋一程是一程。”
一场秋雨一场寒,北境天气入秋多变,一场一场雨下起来越发冷,霍尘运气不好,每一次天上的乌云都比他的脚程快一分。他今夜说了太多事也听了太多事,不自觉喝得有些多,结果摇摇晃晃刚拐到定北王府这条街上,转眼就下起了雨。
那雨没有如意楼那晚那么大,却绝对比那晚凉,雨丝泛着砭人肌骨的寒意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他重重捶了下墙,暗暗地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眼前的景象带着些重影,世界都在雨水里变得迷幻起来,他狠狠地甩了甩脑袋,想看清些路,预备着一口气快点儿跑回去算了。
结果,还没等他将重影甩干净,远远地忽然撑起了一把伞,在雨丝里像是池塘上冒出了一顶荷叶,霍尘眯着醉醺醺的眼睛敲了敲,那荷叶正快速地朝自己游过来。
“霍哥!”
直到那荷叶都飘到自己眼前了,他才从顶着荷叶的青蛙幻视中慢慢凝出一个人的模样,祈安撑着伞,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喝了多少啊,霍哥,还能走吗?我扶你。”
“你怎么……怎么来了?”霍尘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这个时候,小王爷不该准备安寝了吗?”
祈安万万不敢这般称呼顾长思,只道:“王爷让我来迎迎你。”
“你真勤快,整个定北王府那么多人,怎么小王爷就差遣你差遣得格外顺手。”霍尘贴着他的耳朵说话,迷迷糊糊的,“难怪……难怪是打小的情分。”
“啊,啊,是。”祈安一边撑着他一边心道你可别说话了,他耳朵都要被吼聋了,“霍哥,回去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吧,喝了再睡,要不明早起来要头疼了。”
“哈!看出来了,还有个理由——贴心!”
祈安贴心地想把他扔雨幕里。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摸进了定北王府的大门,门口守卫来不及笑霍尘那一身醉醺醺的酒气,就被门后的人影吓得噤了声。
祈安一怔,脚步也停住了,霍尘始料未及,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跌个五体投地。
“哎哟,霍哥、霍哥!!!”
霍尘稳住身形,抬起迷蒙的眼,发现他前面站定着一个人。
顾长思身披大氅,单手执伞,隔着雨幕静静地看着他。他长发散开,只用发带绑了半缕披在脑后,看起来是要休息,但又将自己从被窝里刨了出来。
他一看顾长思,就想起梁执生今晚跟他说的那些话,醉意放大了他的所有情绪,那一瞬他通红的眼眶藏在了雨丝下,没人看得见。
他吸吸鼻子:“小王爷……还没休息啊。”
“怎么喝了这么多。”顾长思眉心微蹙,却上前从祈安手里接过了人,“给我吧,祈安,你去煮碗醒酒汤来。”
祈安被他这一动作唬得一动不敢动,哪里敢把霍尘交过去:“王爷,还是小的扶吧。”
“然后你让我去煮醒酒汤?”顾长思瞟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人的胳膊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明天厨房还能用了么?”
祈安:“……”
他倒不是这个意思,顾长思那厨艺几斤几两他是很清楚的,但霍尘醉醺醺又湿淋淋的,于情于理都不能让顾长思接这一把,但见顾长思全无抗拒之意,甚至为了防止霍尘摔跤,还环住了他的腰。
祈安从中琢磨出了一丝不同寻常,闭着嘴巴赶紧跑了。
顾长思紧紧搂着霍尘,他身上干燥温暖,霍尘被搂得舒坦极了,下意识往他身上靠。
“别动。”顾长思蹙眉,“一会儿一摔摔两个,明早衣服都你洗。”
“可以啊,我什么都会干。”霍尘笑嘻嘻地,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小王爷是在特意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