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把嘴放下來一點,吃過餅過,嘴又放下來一點,最後轉怒為喜,很高興的一點頭:「好吃,鄔瑾,你別急著走,我帶你去逛花園。」
莫千瀾大鬆一口氣:「好,好好逛。」
鄔瑾在一旁坐著,感覺莫千瀾既不像兄長也不像爹,倒像是莫聆風的孝子。
莫千瀾清了清嗓子,很緊張的又開了口:「這個念書,其實也不累,就是寫幾個字,趙伯伯領著你念兩頁書,不信你問鄔瑾。。。。。。」
話沒說完,莫聆風「啪」的放下筷子,黑眼睛往下一垂,從椅子上跳下來,力大無窮地拽住鄔瑾衣袖,拖著他往外走:「不讀!」
莫千瀾滿肚子的話戛然而止,垂頭喪氣地吃了口餅,嚼蠟似的咀嚼片刻,他挑不出榆錢餅的毛病,也挑不出鄔瑾的毛病,只能放下筷子,無中生有:「這葉子老的羊都嚼不動,你嘗嘗。」
殷北立在一邊,團著一張笑臉嘗了又嘗,一嘗再嘗,險些將榆錢餅嘗光,末了笑道:「是沒有咱們府上做的好吃。」
莫千瀾睨他一眼:「滾出去!」
殷北依言而滾,屋子裡只剩下莫千瀾唉聲嘆氣。
莫聆風走的飛快。
棗紅色衣裳在日頭下翻飛,面孔浮現出一片粉紅,眼睛忽閃忽閃,長睫毛扇子似的上下扇動,神情格外靈動。
她一鼓作氣走進花園裡,隨手摺下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片刻,仰著臉看鄔瑾:「我識字,你看。」
鄔瑾低頭看地上「莫耳令風」四個大字,忍俊不禁:「你今年幾歲?」
「八歲。」莫聆風熟練地爬上鞦韆座板,雙手牢牢握住梗繩,不用周圍丫鬟嬤嬤幫忙,自己像條泥鰍似的兩頭亂翹,鞦韆顫顫巍巍,發出「嘎吱」幾聲動靜。
鞦韆慢慢悠悠蕩起來,花影樹影錯落在她臉上,金項圈閃出燦爛金光,她仍覺不夠高,蹲身用力往前一悠,把鞦韆盪至半空,垂下來的紫藤「嘩啦」從她臉上拂過去。
鄔瑾不知不覺中笑的滿臉都是嘴,目光隨著鞦韆而走。
眼見鞦韆越來越高,幾乎和鞦韆架橫齊,鄔瑾脫口而出:「小心!」
他提著心,忽然瞥見了立在花園四周的下人。
下人們一個個都是泥塑的,連頭也不抬,莫聆風的喜怒哀樂,都不和他們相干。
莫聆風大笑起來,慢慢收了力氣,停下鞦韆,問鄔瑾榆錢在哪裡摘的,鄔瑾和她有問有答,說了幾句,正在其樂融融之際,莫聆風忽然掏出了陶塤。
鄔瑾立刻如臨大敵,落花流水地逃回家去了。
第13章病
回家時,鄔母在院子裡對著天光給珠行的人撿珍珠,鄔意賣餅還未回。
鄔瑾和母親閒話兩句,見日頭還很不錯,就進屋子去,把鄔父從床上抱起來。
伴隨著失去的兩截腿,鄔父還失去了滿身的力氣,原本健碩的軀殼萎縮下去,皮肉筋骨緊緊連在一起,分量只有一籠餅重。
分量雖不重,但是要將其收拾出模樣來,卻是費力。
鄔瑾將鄔父放在馬桶上,等鄔父撒好尿,他麻利地給鄔父擦身體、穿衣裳、淨面梳頭,安置在鋪了被褥的椅子上,最後連帶著椅子一起搬到太陽底下。
如此大費周折,他出了一身汗,來不及擦洗,便取了文章,坐在父親身邊認真背誦。
等日頭下去,他把鄔父搬回屋子裡,借著昏沉沉的光,陪在父親身邊讀書。
鄔意回來的時候,餅籠里只剩下幾個糖餅,他卸下餅籠,先去廚房轉了一圈,然後歡天喜地進來找鄔瑾:「哥,今天有肉!」
鄔母把雜麵窩頭和一盆肉湯端進來:「看把你饞的。」
鄔瑾放下書本,給鄔父舀了湯和肉,拿上兩個窩頭,讓他安安穩穩吃,自己舀了一碗菜湯慢慢吃。
等吃好了,他給鄔父抱上床,一邊蓋被子一邊道:「爹,等攢些錢,我就找木工打個小輪車,到時候我推著您出去轉轉。」
鄔父伸出枯枝似的手,用力一捏鄔瑾的手掌:「老大,我不用獨輪車,你好好念你的書,等考出來,爹坐什麼車沒有?」
鄔瑾點頭:「是,我都知道。」
「你比老二懂事,這個家,往後就要靠你了。」鄔父渾濁的眼睛裡驟迸出一絲亮光,清晰地刺進鄔瑾心裡。
鄔瑾只是點頭,心頭卻像是被一塊大石壓的喘不過氣來。
今天做的餅不多,不必他去裕花街叫賣,他便埋頭苦讀,把《大學》背的滾瓜爛熟。
鄔意睡後,他才放下書本,鋪開筆墨,寫今天的日錄。
「元章二十年三月二十一日,天朗氣清,午後前往莫府送榆錢餅,見莫聆風天真爛漫,與弟同年,也未曾開蒙。
未時回家,背《大學》,讀《中庸》,得父親殷殷囑咐,心中惶惶然,深恐天資愚鈍,有負父母深恩厚望,片刻不敢懈怠。」
收起筆墨,他給鄔意蓋好被子,熄滅燈盞,輾轉而眠。
與此同時,莫府卻是燒燈續晝。
莫家兄妹赴宴而歸,莫千瀾飲酒過多,思緒昏沉,惶惶然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危機四伏,恨不能將莫聆風藏於腹中,永不示人,因此不敢讓她回「長歲居」中去,只在書房裡度日。
書房是個古舊而莊重之處,獨座於莫府右側,闊大幽深,花木零星,書架高七尺余,一架架延伸出去,書海茫茫,將莫家數百年盡收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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