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裕花街,程廷絮絮叨叨安排明天的旬假——因為這一頓打,他手裡有一大筆錢,他明天可以請他們去馬場跑馬。
鄔瑾剛想說自己要去賣餅,莫聆風就大聲宣布莫家明天要訂光他家的餅。
此言一出,三個性情迥異的人都禁不住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親密之感。
過了一個岔道口,程廷先行告別,打道回府,鄔瑾繼續送莫聆風歸家。
越是靠近莫府,夜色便越是顯露出本色,月明風清,光影隨風流動,婆娑起舞,偶有幾聲鴉啼,越發叫人心生孤寂。
莫聆風精力旺盛,嘁嘁喳喳地對鄔瑾說話,先說想吃鮮櫻桃,不知道哥哥買沒買,又說還是想吃乳酪拌櫻桃,可是哥哥現在聽了趙伯伯的話,也管著她吃甜的,又想到自己的牙,便忍不住伸舌頭一舔自己剛長出來的一點牙尖。
明亮的月光下,鄔瑾盯著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黑影子,不知怎麼,覺得莫聆風的眼睛裡有寂寥的星光——她的世界太小。
他聽到莫聆風問自己:「你愛吃糖嗎?」
鄔瑾點頭:「我做學徒的時候,特意學了做糖餅。」
「等我長大了,我就去蜀中,」莫聆風仰著臉,「哥哥說,蜀中的糖天下最好,光是市面上賣的就有好幾百種,猊糖就只有蜀中做的最好。」
鄔瑾笑道:「可是蜀中也好辛辣。」
莫聆風就無所畏懼的回答:「我也能吃,到時候我給你帶很多糖回來。」
兩人正說著,忽有一行人迎面而來,騎馬踏月,中間簇擁著一位微胖白淨的中年男子,面目倒是平常,然而穿戴的富貴,頭戴軟紗唐巾,身穿繡花藍袍,腰間掛著香囊玉墜扇子等物,見到鄔瑾二人,就勒住了馬。
「小哥,請問去養馬苑,要往哪裡走?」中年男子問話鄔瑾,然而目光卻從莫聆風以及她身上的金項圈上掃過。
莫聆風任他打量,眼睛也從中年男子身上的藍袍掠過。
鄔瑾指了方向,送莫聆風回府,自己才匆匆歸家。
莫聆風一入莫府,莫府便蜿蜒著亮起了燈火,荒涼孤寂之景一掃而空,四處下人進進出出,端茶送水,熏衣鋪被,忙的好像莫府只有莫聆風一個主子一般。
莫聆風換了衣裳,就去尋莫千瀾——莫千瀾躲在中堂偷懶,沒有去後院給姨娘們請安點卯。
莫聆風吃一口乳酪櫻桃,對著莫千瀾道:「麻龍有這麼長——」
她極力伸展了手臂:「麻髯也有這麼長,都掃到鄔瑾的臉上去了,他流了許多眼淚。」
伸手拿銀匙再舀上一勺,她一口吞下:「哥哥,為什麼不是冰乳酪,我想吃冰乳酪。」
莫千瀾一身常服,聽了莫聆風的話,一邊回答,一邊從盤子裡取干帕子給她擦頭髮,她的頭髮烏黑濃密,握在手裡沉甸甸的有分量。
阿尨像他,他小的時候頭髮也這樣黑——他在心裡想。
第3o章秘密
莫聆風吃飽喝足,回長歲居睡覺,然而躺在床上,全沒有睡意,夜貓子似的瞪著眼睛,豎著耳朵。
丫鬟在外間和衣而臥,翻身之際,有窸窸窣窣的響聲,漸漸這聲音就許久不再響,只餘下一陣寂靜。
她坐起來,赤腳下床,提著鞋到屏風後,探頭一看,就見丫鬟蜷縮成一團,睡了。
她站了片刻,確定丫鬟是睡沉了,才躡手躡腳往外走,走到門邊,踮起腳,用手一點一點撥動門栓,門栓落下,她一下一下把門推開一條小小縫隙。
外面冷清的光從門縫裡鑽了進來,把莫聆風的影子拉的又細又長,像是一根針,慢慢從門縫裡插了出去。
她如法炮製,打開院門,又將那一條小小縫隙關嚴,赤腳踏在青石板上,走出去十多步,才謹慎地穿上鞋。
莫府極靜、極暗,隔很遠才有一盞燈火懸掛,發出微弱螢光,花木在深夜盛到了極致,綠意幾乎要從枝頭滴落,濃陰砸地,不知遮掩了多少魑魅魍魎。
莫聆風小小的、薄薄的身影穿行在暗沉沉樹影中,鬼鬼祟祟,出垂花門,穿過夾道,一直走到庫房。
她脫下外衫,卷紮起褲腿,脫了鞋,赤腳攀後牆,從後牆氣窗孔往裡爬。
氣窗孔窄小粗糲,擦著她的後背和手臂,她極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鑽了進去,又落到地上。
眼前暗沉的厲害,只有氣窗透進來一點光,隱約可見到處都是桌椅、屏風、等人高的銅鏡、楠木小箱、樟木大箱,箱子裡面堆放著不見天日的奇珍異寶,箱子外面貼了條子,上面有甲乙丙丁等號。
她借著那一點隱隱的天光,尋到壬字大樟木箱,打開之後,扯出一角藍色細錦,借光細看。
上面的花紋是八達錦,八方連續不斷,曲曲折折,是染過的靛藍色絲線,是萬民供奉的天家之錦,也曾由皇家御賜給莫千瀾。
莫聆風隨莫千瀾看過一次,之後這匹錦就深鎖進了庫房,再沒有出現過。
但是今天晚上問路的中年男子,身上也是用的這一種藍錦,而且著意打量了她的金項圈。
他以為自己打量的不露痕跡,卻被莫聆風捕捉在眼中。
是什麼人著此錦緞——是宮中內侍還是同樣受過此錦恩惠的人家?
莫聆風的手有些哆嗦,意識到自己尚處於危險之中——哥哥與天子的博弈還未分出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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