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与裴诚饮酒对酌,二十年里头一遭裴循未在家中,作为父亲,裴诚是既难过又欣慰。
“听说这几个月大郎在峦平县做得不错,大哥放心。”裴瑾道。
裴诚在吏部自然也听说了,知府写的述评里还专程写了一段峦平的事,明里暗里都是夸,如此他反而更加担心。
“循儿的性子你还不知吗?我不求他有什么大作为,只盼着他平平安安,莫要惹是生非才好。”裴诚说罢满饮了杯酒,心里的愁绪却浇不下。
裴瑾给他添了碗汤才道:“大郎在山东确实做得不错,古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莫言太过忧心了。”
听了裴瑾的话裴诚才放下心来,他了解裴瑾的性子,不会为了让他开怀就在公务上妄言。
“但愿他这两年能有些作为吧。”裴诚作为父亲,哪里能放下心来。
二人又谈论了朝堂上的事情,裴瑾一边答着,眼神从秀屏后扫过,那道清瘦的身影正附耳贴近曹姨娘,看似认真听着话,看起来倒是乖巧模样。
裴瑾端起酒杯低头自饮一盏,眼里的不自然一闪而过。
“你们兄弟也别光自己喝,母亲还等着你们敬酒呢!”王氏走过来朗声道。
众人也都笑着停杯投箸不放眼瞧了过来,裴诚与裴瑾果然一左一右走到女眷这边与裴老夫人敬酒。
裴老夫人笑得有些尴尬,毕竟今日才给裴瑾下了药,未成事不说还让人识破,此刻只敢看裴诚,不敢看裴瑾。
二人敬过酒仍旧转了回去,虞娘与裴瑾的目光在众人中交汇而过,竟都不自然地转向别处。
“三弟今日倒是难得喝了一盅了。”裴诚见他一杯一杯地,倒是将这青竹酒当作水来喝似的:“不过你平日里滴酒不沾,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夜饭时才喝些,自然要尽兴。”
一盅酒倒尽,裴瑾将酒杯放到一旁,听着窗外似乎是夜来风雨淅沥之声,淡淡道:“新寒酒敲窗雨,残香细袅情绪,今夜不同往日,但一盅足矣。”
裴诚听罢啧啧道:“三弟虽年少,但行有所止,欲有所制,当真的让为兄自叹不如。”
“大哥过誉了。”裴瑾唇角流露一丝苦笑,而后摇头道:“世人皆是心如欲壑,后土难平,我亦如是。”
裴诚只当他心里的欲望是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毕竟当下朝中局势依然是进了白热化,继江南盐税收上来后,皇上钦点了公孙贺手下左副督御史刘樾景亲自去江淮收盐税,等开了年就出行,倒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皇权与相权必当有一方退让,观皇帝这三年的行事作风,有狠戾凶残也有春风化雨,其中不少皆是裴瑾的手笔。
“三弟如今位极人臣,又是内阁阁员身在高处却不胜寒,为兄不能为你助力什么,正因此才为你担忧。”裴诚忧心道。
如今内阁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三个阁员,只有次辅高品与裴瑾是站一边的,有时做决断表态时,真是倍感桎梏。
裴瑾见他是理解成自己心里的欲望是在朝堂,也不多做解释,只点头道:“多谢大哥宽慰。”
倒像是做实了。
裴老夫人明日还要入宫,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席面。
虞娘也喝了些酒,人群悉数离去后,松鹤院的丫鬟并未给她伞,如今唯有她站在院子外的游廊等着雨停。
“你可是没借到伞?”
清淡的一缕酒香从身后传来,而后是裴瑾清洌如山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