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干嘛?”陶玉京在人群中问道。
“大匈国的月华节,你没见过啊?”有人搭话道,“可有意思了,看着吧。”
月华节?陶玉京在绍权县的时候听卖货的客商说起过。大匈国在大真国的北面,其实离绍权县还挺近的,他们是自诩是神女南榆的后代,每逢月圆之日,为了纪念南榆勇于对抗天道,撕毁山河百国图拯救苍生的事迹,所以会举办月华节,男女老少,载歌载舞,是当地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没想到居然这个习俗还能延续到江浙一带。
那白胡子老头骑着疯驴子过去没一会儿,清脆的银铃声响起,明明是这么喧闹的环境,可是那细碎的声音却依旧能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街口出现一抹显眼的红色,慢慢走近,伴着很有节奏的鼓声,陶玉京看清楚原来是一长串的马车用红绸首尾相连。所有的车头和车尾都放了若干鲜花,每一辆马车上都站着一位穿着红衣露着雪白肚皮,窈窕柔软的舞女,还有两个坐在两旁,穿着商人衣服敲打小羊皮鼓的鼓手。
他们浩浩荡荡地过来,马车一辆一辆地从眼前驶过,鲜花洋洋洒洒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还有肩上,隔着一段距离,陶玉京闻到了魅人的馨香。
“好香啊,是不是这些舞女身上的香味。”
“嘿嘿,我觉得是,不愧是大匈国,搞的香料就是比咱们大真国的香哇。”
陶玉京对于凑这种热闹没多大兴趣,本想离开,但是目光扫向一处时,却忽的愣住了。他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就在大匈国的一辆马车上,一位舞女的面容唤醒了他遥远的记忆。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那位舞女的目光与他对接,竟然缓缓地报以微笑。终于在这个笑容里,他想起了她的名字,安远公主,金枝。
金凫的小女儿,也是害得他流放的元凶之一。
这是何其相似的一张脸庞,相似得他方才陡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竟然觉得那个舞女就是金枝。
不过如果真的是金枝的话,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什么要假扮一个舞女到这里来?陶玉京觉得说不通,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走了。
见到盯着她的那人没什么表情的走了,金枝紧张的心才略微放下来。那个人她认识,是这惠川县有名的小霸王,人称七哥,可是七哥应当是没见过她才对,刚才盯着她看可能是被她的脸给惊艳住了吧。金枝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很自信,沉沦在她这张脸下的冤死鬼何止上千,最近听说那个狗太监想给她招揽个夫君好把她打发出宫,呵,什么东西也敢对她的事指手画脚。
陶玉京寻了个茶楼喝茶,他喜欢闹中取静,来来往往的人挤得他闷得慌。他独自坐在二楼靠窗的茶桌前品茶。这座茶楼名叫中和堂,老板不俗,在窗外种了很多的细枝碧色竹,迎窗傲然而立,客人喝着沁人心脾的茶赏景,倒是件颇有意趣的雅事。
击鼓奏乐声渐渐远去,只余留街上淡淡的喧嚣。
“这位兄台,我可否坐在这里?”
陶玉京寻声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红色黑圆领襽衫的白面公子,与他此时在七哥的身体里显得有些草莽之气不同,这位公子一眼看过去就是个风流韵仕。或许是骨子里文人的习惯作祟,面对儒雅学者的时候,他总是内心会多上几分敬爱之情,于是很欣然的同意对方坐下了。
其实今天茶楼里的人并不多,好多人都凑热闹去参加月华节了,但是陶玉京猜想也许这位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和他一样喜欢欣赏闹市中的静谧。
白面公子给自己叫了一壶茶,并不多话,安静的坐在对面喝着,不知道怎的,陶玉京生出了几分想同他搭话的冲动,但是又怕唐突了人家的清静,所以只是偶尔偷看对面在做什么。
那位嘴角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过了一会儿,手指缓缓的拨弄手上的杯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公子时不时的看在下,可是有什么话想同在下说?”
陶玉京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看别人都被对方发现,他干干一笑,有些苍白的解释道:“在下失礼了,只是觉得公子这般安静闲淡,不免有些好奇罢了。”
“实不相瞒,方才我在楼下,看着公子独坐在这中和堂饮茶,怡然自乐,所以便也想看看公子此处的风景,确实别无二致,但我实在有些坐不住,于是萌生了褪却之意,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倒叫公子笑话了。”
原来是在模仿他吗?这么坦坦荡荡的说出来,让陶玉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并不想自持清高笑话他,毕竟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但是发现别人眼中的风景并且尝试亲身体会这件事,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无妨,我坐在这里无聊,也想找个人聊天,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祝明。更祝明朝逢春好,桃花满眼弃旧年。”礼尚往来,他也问了陶玉京的名字。
陶玉京不知道七哥到底叫什么,岳起没说,他也忘记问了,想着对面这人应当也不会认识他,于是干脆说了自己的本名,“陶玉京。苍山其下白玉京,五城十楼欲与邻。”
这大概就是默契,用两句诗就简单的介绍完自己的名字。
之后两人相谈甚欢,陶玉京油然生出一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趴在角落里的老十三和老十四悄声说道:“没想到咱们七哥文绉绉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那是,七哥能文能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过对面那小子是谁啊,看着脸生,在惠川县没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