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祈跟他对立,盯着对方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纪宁抬起眼皮,又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垂下。“对不起,袁祈,对不起。”
纪宁经历的光阴太长,长到已经模糊了记忆,别说是某个人,即便是某个朝代,在他眼中也只是漫漫长河中一片单薄的走马灯。
袁祈眉头紧紧搅在一起,眼中透出明晃晃的失望。
他想起在下闵县汉墓前赵乐曾经跟他说过——“咱们领导,脑子薄情,跟工作无关的人或者事都不往里装……倘若你今天实习不合格,明天你们两个在街上遇见,他根本不会记得你们一起出过外勤。”
袁祈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无奈苦笑,抬起手一点点捂住脸,失魂落魄往后退了半步,被石头绊倒,顺势坐了下去。
他一直以为这是条极其重要的线索,自己寻求多年,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断裂。
纪宁将他的一切表情尽收眼底,脸上仅有的血色都退了,比刚才更难看。
袁祈但凡能在面上露出了一分痛苦,心底必定压着一万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喜怒言于色。
纪宁将这份伤害归咎于自身,妄图能替对方分担。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袁祈头顶,杂乱丝在微风中纠缠住他雪白指尖,长睫被掀的颤动。
“对不起,袁祈。”
袁祈使劲搓了把脸,觉出自己难看失态,仰起头看纪宁,即便眼睛泛红,却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不怪你。”他说:“这事不能怪你。”
八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没有人有义务记着跟某个不想干人的交集。
纪宁将手从他丝中抽出,“方便告诉我吗?”
袁祈:“什么?”
纪宁说:“袁载道。”
“他……”
袁祈低头苦笑了下,左手拇指摁住自己右手的掌纹。
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多年,蓦地被人提起,非常不适应,但不适应的同时,却又有一点放松,因为问的人是纪宁。
可能是纪宁挑的时间对,也可能是他连续几天没睡好再加上跌宕起伏的经历让袁祈内心封闭的那堵墙裂开了点缝隙。
沉默半晌,袁祈说:“他是我爸。”
他的语气很轻,说完后仰起头苦笑看向纪宁,半开玩笑地说:“像我这样的人,曾经也是父母双全的。”
纪宁:“嗯。”
晨曦的空气很新,袁祈出了口气,下意识侧身摸烟,结果现落在床头那袋子东西里了。
纪宁余光瞥过,袁祈知道他要替自己去拿,先说:“不用了。”
云海松涛,他在这里抽烟有种在琴桌上拉屎的败景感,袁祈搓了搓指尖,一只手摁着石头光滑表面,看着眼前纪宁,突然心头一动。
“你能坐我旁边,让我靠会儿吗?”
纪宁没有半分考虑,走到袁祈手掌指向的位置坐下,袁祈歪头将自己沉重脑袋压在对方肩膀上。
“该从哪里说起呢……”
袁祈停顿了下,没有刻意组织自己的记忆,任由其散漫的往外冒:“我对我爸其实没什么太确切的感情,讨厌和喜欢都说不上来。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很忙,单位、家、现场,三点一线的忙,偶尔见一次面,也是在他回家拿换洗衣服或者我妈带我去现场看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