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怀中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公输珩立时降低速度低头望去,是司南珺醒了过来。
“带我去皇宫。”她哑声说道。
二人相处十八年,彼此太过了解,就如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他也知晓她进宫的理由。
紧绷的神色本因她脱离危险有所缓和,却又因她一句话,再度绷紧。
“我能护你周全,不必你向任何人低头。”
“护你周全”这四字,她听过无数次,几乎能够串起她的幼年、少年、青年。
可她早已不是那个在万幽谷跑上跑下、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阿厌,听我的。”她道。
不过一个称呼,便令公输珩身形一僵。
依稀记得七岁时初见,大小姐对他一个外来者满腹敌意,处处刁难,还因将他的“珩”认错成“衍”,自以为聪明地叫他“阿厌”。
即便之后遭到教训,两人也结下情谊,这称呼亦没变过。
可从离开万幽谷,他已经五年没有听过了。
公输珩唇角抿直,终究还是用力调转了方向,一路将她带到了皇宫门口。
“就送到这儿吧,你身份特殊,不好卷进我的纠纷里。”
司南珺将华服褪下,只着里面的素色衣裙,就要往里走。
可公输珩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让她颇为无奈。
“我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羽翼下,阿厌,让我自己去吧。”
她就这么安静与他对视,明明不论视线还是语气,都无比温和,却叫人觉出了不容置喙的坚定。
公输珩想问她,为何就不能是一辈子。
可这样的询问在此时,根本无从开口。
他只能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如半年前远远相望,看她在喧天锣鼓中被送进谨王府。
六月已是夏末,惠风和畅,艳阳高照,皇宫之中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不必多说,都知晓这次谨王“大婚”喜事,合宫上下应当也是给了赏钱。
司南珺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缓步踏着皇宫纵长深远的中轴,走向皇帝议政的大明殿。
素衣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更衬得那肌肤苍白如纸,病态地仿佛随时都能随风羽化。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那遍布脖颈的青紫指印,向上连接到面颊溃烂可怖的伤痕。
这是那对狗男女给她留下的烙印,若是前世的她,定要为这些难看又耻辱的疤痕羞于见人。
可死过一次,她却想通了——
这些伤害若不能化作返还的利刃,那将毫无疑义。
所以她裙摆一撩,便跪在了大明殿下,以嘶哑的声音高喊道:“臣女司南珺求见圣上,求圣上裁决,允臣女与谨王和离!”
这一声如惊涛骇浪,炸在来往众人的耳中,也终将掀起一阵波澜。
要知道谨王夫妻成婚半年,对外一向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即便谁都知晓顾谨之心里另有所属,但他们都以为司南珺要面子,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也没想到她会请求和离。
殿外守着的公公不由头皮发麻,只能慌忙迎上前来,不敢让她再闹出更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