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平民尚有男女之防,有娶妻之礼。
但乐户本与奴籍相似,几近贵者财货。
既不受这些礼法保护,也同样不享受权力。
如在宫外,伎者最好的结局,便是与贵人作妾。
但即便这妾之一道,得来亦何曾容易。
先本身必须精心苦练才艺,是众人之中的佼佼者,才会有被贵人看中的可能。
其次,贵人身边又何曾会缺前赴后继的娇妻美妾,即便风月场上的竞争,其激烈亦绝不会下于军阵中近身搏杀。
若是面皮薄一点,又或者骨头硬一点,气节强一点,只这一关就过不了。
这还多半不是栽在男子的薄情之下,而是栽在同行无所不出其极的竞争手段之下。
其实宫中情形,原本也是差不多的。
以色艺侍人者,亦有飞黄腾达,一朝而青云直上,成为妃嫔贵显者。
前代飞燕,合德,卫子夫、李夫人,都是个中翘楚。
这些传说,也是乐府代代宫伎口诵耳传,激励着她们磨练技艺,暗相较劲的动力。
无论如何都是以色侍人,还不如奋力挣扎以求出人头地。
但在本朝乐府,则是情况很特别。
因为乐府传承出现了断代。
先桓朝司马氏覆灭之时,叛军自横州起,过江陵,踏入建章皇城,一路杀戮入宫。
大量技艺精湛的乐人或早逃出宫,或被屠戮,或作为战利品被掠去。
余下躲避宫中且未死的,多是老弱病残。
新朝重设乐府,最开始的基本人员就是这些残余的前朝旧人。
譬如张娥须、崔绿珠这些人,生宫乱时亦不过四五岁,并未解事,以孩童之身而被老乐人或藏枯井,或匿夹墙,因而得活下来。
自幼年起,她们眼中的舞乐之道,也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歌唱、演练而已,是与其他宫人洗衣、扫地、值勤类似的工作。
而新皇谢朗登基以来,为政勤肃,日夜忙于国事,朝上百废待兴,诸方待平。
平素接见人常是忙得吃饭时间也没有,根本无暇顾及宴饮女乐。
因此乐府这些人就一日接一日的练习,歌咏,唱诵下去,但实则从来没有见到君主,呈献色艺的机会。
所以,这里的众伎,在孙内人等上代老人的刻意保护之下,是完全不懂事的。
既不懂得女色的魅力,亦不懂得年老色衰、被无情抛弃之后的命运。
阿秋比之她们,略懂一点。
但亦不完全懂。
她在兰陵中所受的是文武礼乐射艺兼备的最好教育,哪怕本朝名流世家贵宦子弟也不过如此。
师父万俟清天才横溢,博采众长,从不以门户男女之见定义任何人。
他曾说:“人就是人,无论男或者女,贵或者贱,胡或者汉。
人的皮囊之内,永远都有不受权力束缚,追求自由的天性。”
而兰陵堂,便是要将这种自由天性挥到极致。
阿秋从来不曾受到过压迫与限制。
这亦造成她在一众舞伎中如此特别,乃至鹤立鸡群的效果。
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曲目讲解结束,阿秋就明白,或者说是自以为明白,孙内人为何这般煞费苦心,微言大义地讲《陌上桑》了。
果然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