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内人大约是真的累了,这些日子怀着心事,到毅然作出决定去见黄朝安,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勇气。
待众人都已睡下,她又去水廊等候阿秋,一夜奔波未有片刻停息。
阿秋有种感觉,孙内人独自撑着这些年,从未对他人讲过这么多话,吐露过这样多情绪。
她对阿秋讲,是因为阿秋是石长卿的女儿,也是因觉得阿秋足够坚韧聪慧。
她是在向阿秋,作提前的告别与托付。
阿秋以白巾蒙面,离开孙内人的寮舍之时,月已西沉,天边渐露晓色。
孙内人已经沉沉睡去。
她无法再拦着她了。
没有人可以再拦她。
兰陵刺者,来去无踪无形。
她可以将身法提到极致,那是比鬼魅更难以被视野捕捉的虚影。
她伏高蹿低,穿檐过梁,所取路线诡异迷离,均走巡守军士视线盲区死角,为的是以最快度赶去前朝,在师兄上朝之前找到他。
没有人可以再拦着她,哪怕是天机四宿。
此刻她的袖底,隐着一道锋芒。
那便是她作为兰陵“谪仙榜”
的席刺客荆轲,赖以成名的利器,传说中的匕“刺秦”
。
刺秦,长约尺余,精铜铸就,形态古奥,乃兰陵堂历代神兵堂主所佩之器,象征着反抗强权,不畏生死的节气。
此地别燕丹,壮士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其实,她也不知道顾逸当初是如何现她的。
一息之间,潜踪匿迹,将自己的波动隐于万物的波动,便能瞒过人类的感知极限。
人之所能摄受的六种感官,无非眼耳鼻舌身意。
而这六种感官,在度的极致与角度的出奇之下,都是可被扭曲翻转的假象。
哪怕拼着身份暴露,她也要去中书省向公仪休传讯。
刺秦在历代堂主手上,曾取过无数封疆大吏、机要重臣、达官显宦的头颅,汲取过无数象征至高权力的鲜血。
此刻刃出匣中,却是为了解救深宫之中一名被人遗忘已久、默默无闻的教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