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为着救我的人是皇太孙殿下?”贾元春试探着问。
安玥郡主面上怒气更甚,还有丝不分明的委屈,她气得转了脸,索性不看贾元春,声音都变了,“好哇,我才知道你竟是这样看我的。绿翘,还不走!杵在那里作死么!”
贾元春这下心中明白了,忙拉住安玥郡主,诚恳道:“是我说错了话,我知道郡主怪我是为我没事先告诉你。”
安玥郡主听了这话,甩开贾元春的手,却没执意再走,犹带着气愤道:“我难道是为了自己那点心思就见不得你好的人不成!眼见要被抚蒙,管他救你的人是谁,只要能救得了你,我都乐见其成。最可恨是你这人,明明有了主张一丝儿风声不透给我,显见是拿我当外人,我还同你什么都讲真如傻子一般了!”
贾元春听了心中也感动,低声道:“郡主这话却是误会得我深了。我事前也是丝毫不知请的。”于是将当日帐中之事细细讲来,只隐去小冯氏一节,“虽不知是哪个托付的皇太孙殿下,我也深觉感激的。”
安玥郡主拧着眉毛听完,睨着贾元春道:“姑且信你一回儿。只是这帮你的人面子可真大,皇太孙殿下放着正经亲戚吴女史那边不管,倒拉你一个不相干的出苦海。”言下之意,还是没有信全。
贾元春暗道,即便是皇太孙有心救吴女史,那也要看皇上让不让呢。
安玥郡主带着的那个侍女上前帮忙打水。
贾元春见到那侍女的脸,才想起这是当日在东平郡王府见过的,就是她睡在阁子里,被安玥郡主一簪子扎醒,名唤绿翘的。一年的光景,这姑娘竟已经从当初一个洒扫丫头做到了郡主贴身侍女的位置,可见其手腕。
“奴婢来提着吧。”绿翘笑意轻柔,提了小木桶,默默跟在安玥郡主与贾元春身后。
安玥郡主沿着小溪旁静静走了一刻,轻轻怅然道:“若是你我此刻能易地而处,我也情愿的。”
皇太孙殿下出手“赢回”贾元春,正常人看来贾元春迟早要做皇太孙的女人了。
贾元春知道安玥郡主对皇太孙的心意,不愿她误会,或因着这个疏远了,因此低声将与皇太子的约定和盘托出了。
安玥郡主瞪大眼睛,有些不能置信,“你竟不光是个傻的,还是个瞎的不成……殿下那样的人物,你倒好……”她有些言语不能了。
贾元春笑笑道:“人各有志,再说一辈子关在宫里面又岂是好玩的。”就像她上一世那样。
安玥郡主连连摇头,但是对贾元春的神态里多了几分亲密,不再像方才那样犹带着抵触了,临到分开处,她挽着贾元春的胳膊,贴耳轻轻道:“你在太孙殿□边,有机会也稍提起我些……”她“唧”地一笑,撒开手跳开两步,走远了几步又背过身来冲贾元春挥手,看起来了却心事一副雀跃的模样。
贾元春却有些哭笑不得。她深知小冯氏与太孙之事,如何能提起安玥郡主?然而小冯氏之事却难对安玥郡主言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然而如今却也不好劝安玥郡主了,毕竟她已经在皇太孙殿□边当值,此刻再劝,不是私心也成了私心。她摇着头提着水,这可当真是把官盐贩成了私盐,有苦难言。
太医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皇太孙殿下昨夜用了药之后一直睡着,直到次日下午才醒。
这时小冯氏有孕的消息却穿了开来。
以老皇帝的年纪,犹有后妃受孕,也算是一桩喜事,因此给各帐都赏了马奶酒,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却标了金边红签,是御赐之物。
小金帐这边也收到了。
暮秋时节的草原已经凉起来了,小金帐里生了火盆。
贾元春走进小金帐,一股温暖的空气就升腾起来,绕过屏风,便看到毯子上用木橙子架着一个小火盆,盆里微微燃着不知名的木头。片成手掌大小的薄木头,成扇形摆在火盆里,燃烧着,散发出松木的清香,积起银色的灰烬。
她轻轻走过去,眼角余光掠过一旁桌上摆放着的御赐马奶酒,在软榻前跪下,“殿下。”
皇太孙仰躺在软榻上,左腿伸直,右腿屈起,手臂搁在脑后望着天窗,此刻轻声道:“起来吧。”
贾元春恭敬起身,规规矩矩立在塌边三步开外。
“为孤诵书吧,贾女史。”皇太孙的话伴着和缓的呼吸声,极轻,听不出情绪。
“是,殿下。”贾元春亦轻声应道,目光落在皇太孙枕边一卷倒扣着的古籍,轻轻取过来,看时却是一本杂集,翻开的那页是一篇《续高僧传》,她心中一跳,难不成小冯氏有孕太孙心灰意冷要出家为僧?口中却平静念道:“当夜雪降,周三、四里,乃扫路通行,陈尸山岭。经夕忽有异花,绕尸周匝,披地涌出,茎长一二尺许,上发鲜荣,似欤冬色,而形相全异。”写得却是高僧死后异象。
她匆匆扫了一眼这篇剩下的内容,不敢再读,悄没声息地翻了两页,选了一篇写风景的开始读。她很疑心皇太孙笑了一声,却不敢分心去看,只装作不知一径往下念,然而脸上已经红了。
这是一篇写山水的,贾元春心分二处,忽见下一句写做“而水势泩(sheng)然”,待要避讳跳过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念道“而水势……”假作清嗓子,“咳咳……然”。
这下皇太孙当真笑了出来,他转过脸来笑望着贾元春,学她样子,低低问道:“水势……咳咳……然,那是什么文笔?”
贾元春羞窘地看过去,目光所及不禁便痴了一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