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太上皇时期,就派遣了崔氏子弟随将处理海上倭寇,到了崔夷玉手上才算正式开放海市,完善市舶司,从异国远渡来京的船队也逐渐多了起来。
不同于常的商贾一心惦记着昂贵的香料,林元瑾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们随着船队运来的有没有包括玉米和土豆在内的基础粮食。
之前林元瑾派人搜罗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样本实在稀少,难以大范围种植。
要致富,先种地,似乎是刻在每个种花家人基因里的本能。
专程负责交涉的人拉着激动的异国人说道起来,给林元瑾和崔夷玉留下了叙话的空间。
“这些。”崔夷玉瞥了眼地上箱子里放的东西,也不怀疑,只认真地问起林元瑾,“是你未来见过的东西?”
“是。”林元瑾刚提着裙摆想蹲下,就被崔夷玉捧住了裙摆,她笑着也不嫌脏,从箱子里翻出了个包得死紧的玉米,不过这个时候有人管它叫蕃麦。
“我记忆里,它是美洲…我是说其他海外的大陆,阿兹…是一个文明的起步,最开始和看起来和麦子没什么区别,在经过二倍体到四倍体的变异才变成了这个圆圆的样子。”
林元瑾有些纠结地试图用简单的话来说明,言语里透着欣悦。
崔夷玉听不太懂,却能从她微亮的眼瞳里看出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东西是她眼中无比重要,能养活诸多百姓,绵延千百年的重要之物。
他在好奇,林元瑾眼中的未来是何模样。
因为崔夷玉虽不曾问,始终明白,如果能回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你只要这些吗?”崔夷玉看着脚边的这些东西,抬手指了指不断往船下运的那些箱子,“那些呢?”
今时不同以往,崔夷玉早已不是当初捉襟见肘,囊中羞涩的暗卫了,如物极必反,恨不得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堆到林元瑾面前。
“哦,那些也是我买下来的。”林元瑾抬了抬下巴,做作地摆开手,哼笑了声,“本宫可是等着市舶司的动静来的,大头都得在本宫这。”
种地兴教可都是要费人费力费钱的。
她那点积蓄哪里够!
养活百姓的钱,都得给她从这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贵族阶级里给她榨出来。
林元瑾意味深长地笑了声。
她可是当年为了大概了解历史进程和人物传记,研读过《商君书》的人。
人就是越了解古代,越是会心生敬佩,觉得古人的智慧无比惊艳,许多技巧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崔夷玉越看林元瑾,越觉得她认真的模样明亮又耀眼,眉眼不禁染上餍足的笑意。
自打登基之后,她逐渐意识到了崔夷玉当上了皇帝后她能有的权力和信息源也随之而来,她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便再没了之前坐在宫中无所事事时的怅然与迷惘。
太好了。
她虽然如纸上谈兵地了解过朝堂之上的党同伐异,也知晓大致是怎么回事,却不知如何应对,可以谈到农商之事,她就好像压了一腹的说不完的话想说。
有时候崔夷玉会听不懂,她也会红着脸不断地和他比划。
崔夷玉也不是非要听懂,只需要知道林元瑾是对的就可以了。
他只是觉得林元瑾这般拉着他的手与他说着她远大志向的模样十分鲜活,仿佛就活在当下,活在他的手边。
林元瑾会不断在书桌前一边了解着本朝代的民生境况,一边反覆思量她的想法在这个时期合不合理,能不能实现,要如何实现。
她像是第一回拿著书册战战兢兢写着课业的学生,每一笔都无比小心。
他当初能拼着命将林元瑾救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崔夷玉望着林元瑾听到什么话,连忙转头反覆叮嘱对接之人,心中无比平静地想着。
他的姓名不会留在史册之上,可林元瑾的姓名一定要。
他要让史官清清楚楚地记下林元瑾的姓名,而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林氏,林皇后。
崔夷玉想要留下林元瑾的一切功绩,来成为她在这个世上里清晰的沉锚。
他从前不信怪力乱神。
可若真有来生,哪怕来生他与林元瑾再无关联,崔夷玉也自私地希望在来生之年,林元瑾仍能留在她曾留下痕迹的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