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当没看到两人的目光,拿出另外一个纸包递给王彩凤“上回不是想给保国做床褥子,正好碰着供销社有棉花,特意找了人家主任才买到的。”
棉花是好棉花,可是棉花做出来的褥子铺不到自己身下,也拿不到街上显摆,王彩凤接到后高兴里带着点遗憾。
因为这份遗憾,王彩凤试探着问“娘,你这么早就买过年的布了,准备做件啥样式的褂子”那么大一块布,一件褂子肯定用不了,那剩下的布,婆婆会给谁呢
夏菊花谁也不想给
布是她买回来的,买布的钱是她自己挣的,给自己做身衣裳,还是用处理布做,已经很委屈自己了好不好
王彩凤迟迟没得到夏菊花的回答,脸上慢慢写满了失望,让孙红梅看了暗暗解气虽然她也希望婆婆能看在她是新媳妇的份上,把剩下的布给自己,可眼见着婆婆没有这个意思,当然不希望婆婆把布给王彩凤。
同样是儿媳妇,自己没有王彩凤也没有,那才公平。
可王彩凤手里还有一个纸包,包里是新棉花孙红梅眼睛里恨不得长出一双手来,把王彩凤手里的纸包抓到自己面前。王彩凤感觉到她眼神的炙热,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还是有收获的,心里的不满无影无踪,重新高兴起来。
现在婆婆不喜欢孙红梅,上供销社给保国买了东西没有二房的份,可见婆婆还是更看重大房。唉,要是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已经出生就好了,说不定婆婆就不是只买这么点棉花,而是给肚子里的也买一份。
“饭做好了没,下午得把这些花生炒出来,人家供销社急着要呢。”夏菊花无视两个儿媳妇眼神里的刀光剑影,说起自己的安排。
王彩凤连忙说“做好了做好了,娘咱们现在吃吗”
做好了当然要吃,夏菊花让两个儿媳妇出去收拾桌子,自己把剩下的钱掏出来,数了数,放到炕柜最底下的小包袱里。想了想,她又把小包袱重新打开,把这两次她挣的钱重新拿了出来。
做被子挣了八块,买包子花了一块还剩下七块。今天挣了四块八,买布花了一块八,买棉花又花了一块,只剩下两块。加到一起剩下九块钱,不能跟家里的钱混到一起。
夏菊花把这九块钱单独放好,又数了数家里的共同财产,六十二块五毛。比起上辈子见过的钱,六十多块钱不算多,可对于这个时候的农村家庭来说,有六十多块钱的存款,已经不少了。
这时农村人最大的开销就是娶媳妇盖房子。夏菊花两个儿媳妇都娶进了门,院子也已经收拾的十分四至,不用重新盖。如果家里没人生病的话,这六十二块钱可以一直存下去。等年底再分一次红,还能再增加一些。
如果不是夏菊花能干会过日子,孤儿寡母这些年,别说存下六十二块钱,说不定得四下里欠帐村里为了娶儿媳妇或是盖房子,拉下脸跟人说好话借钱的可不少。
这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呀。夏菊花摸着那几张纸币,想起自己上辈子把它们分给两个儿媳妇,却引来偏心议论的情形,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钱塞进炕柜里。
刚把钱重新放好,孙红梅已经在门外喊夏菊花吃饭。夏菊花出门时看着眼睛一直盯着门缝的孙红梅,笑了一声。这声笑来的突兀收的急促,跟孙红梅匆匆收回的目光有一拼,孙红梅的脸慢慢变红了。
直到重新拿着锄头出了门,孙红梅才暗暗捏紧拳头婆婆在她过门几天装的挺和气,现在拿她当贼防着呢。还有那个王彩凤,也跟婆婆一个鼻孔出气。她们等着,等她找到机会,一定给她们好看。
夏菊花找到了挣钱的门路,一点儿也不怕别人给她好看刚跟老刘家分家的时候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大不了再分一次家好了。
想是这么想,现在家还没分,就还得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所以刘志全和刘志双两个各背着一袋子库底子回来,夏菊花还要打开看一下。
“都是高粱呀。”老实说夏菊花有点儿失望。高粱的产量不高,口感也不太好,唯一的好处也就剩下顶饿一条。
刘志双擦了擦自己背粮食流下的汗,有些无奈的说“人家库里剩下什么我买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连高粱都运走了,现在县粮站只剩下两仓库的粮食,听说还得再运一个库房的粮食呢。”
多扛粮食包多挣钱,刘志双却觉得这么搬下去心里没底。多年四处找东西填饱肚子的经历,让刘志双本能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县里的粮站眼看着要搬空了,虽然不是搬的自家粮食,刘志双心里还是莫明其妙的跟着没底气如果说刘家正房夏菊花掌握钥匙的仓房,是刘家的底气,县粮站的仓库,就是全县人民的底气。
都说大河有水小河才能有鱼,县粮站被搬空了,要是来年年景不好的话,救济粮从哪儿出呢
夏菊花跟刘志双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刘志双还仅仅是凭表象觉得不安,夏菊花就是凭着上辈子的经历,知道来年真不是什么好年景,各公社向县里求助的时候,县粮站真拿不出一点粮食来给饥饿的农民。
好在这一次的灾害持续的时间没有六十年代初期那么长,最后大家都能熬过去。否则夏菊花想不出什么办法,提醒身边的人,让他们赶紧存点粮食或是从现在开始就省着点吃。
最主要的是夏菊花没有提醒的理由,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跟谁说明年的年景不好,大家从现在少吃一口,谁也不会信。
“唉”夏菊花不是个只要自己日子过好了,不管别人死活的人,这件事情上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毫无用处的叹息。
刘志全见娘看着粮食袋子叹气,以为她对买来的库底子不满意,直撅撅的说“娘,那下回咱们不买了。”
明知道自己大儿子说话就是这个腔调,夏菊花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才说“为啥不买”不多买点后年上半年怎么过。
刘志全觉得娘误会了自己,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质疑娘的决定,可娘连粮站都没去过,不知道粮站的库房里存装了什么粮食很正常呀“娘,这粮食不干净,还是高粱。”
高粱饼子粘,蒸饭的话一凉吃进肚子里直返酸,娘应该知道吧。
“不干净就好好挑。高粱咋啦,高粱不是粮食”夏菊花已经抓起一把高粱,慢慢往出挑里头的沙子。刘志全只好看了刘志双一眼,他知道自己嘴笨说出来的话不中听,这种情况还得兄弟来。
刘志双接收了大哥的暗示,故意带着点儿炫耀的说“娘,你别看这粮食不大干净,还有碎的,可是便宜呀。本来说是二毛一斤,可是碎的太多,只花一毛五就买下来了。别人没带粮食袋子,正好让咱们家占了便宜,足足一百斤呢。”
从装粮食的袋子和大小,就能看出装多少粮食,夏菊花早估摸出了个大概。刘志双也知道他娘能看出背回来的粮食有多少,这么说就是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重。
这几天家里事儿一件跟着一件,虽然有好事,可是糟心的事似乎更多,气氛一直不好,夏菊花对儿子儿媳妇也是带答不理的,刘志双太想让家里重新回到以前的样子。
那时娘虽然也不怎么说话,可看着没这么心事重,连带着家里人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怪谁呢,还不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媳妇。
刘志双不满的看了孙红梅一眼,恰好孙红梅也在看他,把不满接收个正着,人就愣了。
昨天回屋之后,两个人先还是不说话,可睡到炕上之后,孙红梅还是让刘志双接受自己不回娘家的事实。哪怕早起刘志双故意绷着,孙红梅也知道他心软了。
怎么扛了一天粮食包回来,对自己又不满了孙红梅回忆自己一天干的事,她想当着刘志双对天誓,自己真的连话都没说几句,也没再跟姑姑有什么联系。
可惜刘志双就看了她那么一眼,就转头跟夏菊花说话去了。夏菊花还是那付表情,说话也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情绪来。就是这么看不出情绪来,才让人更觉得她情绪不对。
一顿饭吃的分外沉默,除了刘保国啊啊呀呀的指东指西,大人都不开口。夏菊花自己有心事,吃完了才现自己还有话没问“老二,剩下的钱呢”
“啊”刘志双反应过来后笑了“我还当娘把剩下的钱给我当跑腿费了呢。”
“美的你。你大哥跟你一起把粮食扛回来的,凭啥都给你当跑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