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血祭渊流张开了贪婪的大口,准备吞食它所遇到的一切生灵……他却丝毫不慌乱,唇边甚至露出了一点轻狂的笑意,没有起身,没有拔剑,右手掌心闪动起火红色的光芒,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
他说:“目之所及,皆是废物,当今天下没有能与本座匹敌者。”
他说:“宗国制度存在了八百年,早已腐朽糜烂,该舍弃了,中州需要新的约定。”
他说:“既然强者为尊,天下规则便该由本座制定,从今往后,这片大陆属于朝玄茗之。”
掌心朝下,轻轻一挥,翻动的却是世事风雨,在他身后,狂肆乱舞的血祭渊流如烟尘一般平静消散。
他抚摸着无回剑剑柄上的赤色宝石,表情渐渐变得柔和,像看待一生之挚爱。
而一直在山脚下仰望着他的人也终于开口:“请朝玄宗主与我一战。”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错着一座高峰,却又仿佛咫尺可见。
朝玄茗之移来了目光,微微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向本座邀战?伏霜泽,你的海梦云魇之境修到第几层了?”
海梦云魇?
那句话话音一落,世界又重回白茫茫一片,凤凰玄衣的男人也不见了身影。
伏霜泽痛苦的抱住了头,有一股浊气在身体里四处流窜,而魇云也在刀鞘里不停的振动,他们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一样,突然窒息的无法言语,只想把自己的身体都撕碎,以此来冲破一切禁锢。
倏忽间,他眼里什么色彩都没有了,并不是看不见,而是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成了一样的颜色,那颜色无法形容,只觉得枯燥而无趣。
“宗主!宗主!”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那声音清澈而干净,让他燥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
“宗主!快醒醒!”
陆离喊的嗓子都快哑了,伏霜泽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惊喜道:“宗主你醒啦?哪里不舒服?”
伏霜泽却不说话,他难得有那么迷茫的神情,盯着虚空发呆,似乎有许多困惑不解之事。
陆离也就没再出声,跪坐在他身旁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伏霜泽的眼珠转了一下,朝陆离看过去,道:“影响到你了吗?”
陆离:“啊?”
“我之心法海梦云魇的修习遇到了困难,自身便遭到了反噬,多半也会影响身边之人,”他抬手抚摸了一下陆离的脖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离摇头,摇到一半却又改为点头,并且眼中含水,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伏霜泽坐起来:“怎么了?”
陆离委屈道:“实话不瞒着宗主,陆离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够坚定心志,从来不会被噩梦所扰,今夜却被梦魇侵袭,陆离快吓死了。”
“对不起。”伏霜泽把他揽了过来,有些心急,却不知应该如何安慰。
陆离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像一只遭遇了危险便往洞穴里钻的小动物,以期求得安全感。
不过他这恐惧来得太迟了些,方才叫醒伏霜泽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却柔弱不能自理了。
不过伏霜泽察觉不到那些细节,只觉得陆离是真实的可怜,而且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万分愧疚与心疼之下,便激发了本来绝不会有的情商,他轻拍着陆离的后背,柔声道:“别怕,噩梦都是假的,有我在。”
陆离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宗主也做噩梦了吗?”
“不算是噩梦,”的确不算是噩梦,毕竟梦到了那个人,他道,“只是苦于海梦云魇难有进益。”
由此而徒生了心魔,海梦云魇之心法要诀之一便是以刀意入梦魇、自梦魇中获得新生,而他始终无法突破自己的梦魇,到现在已经分不清是修习凝滞还是心魔难消了。
陆离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灼热,他迟疑着道:“陆离有几句话,宗主要不要听?”
“你说。”
“太过执念于一样东西便相当于自己给自己造了一座牢笼,时日长了,困于其中,不仅无法得解,还会伤神伤体,”此时的他竟显出几分睿智冷静来,“练功也是一样的,我虽然不懂其中关键,却也知道有许多人因练功而走火入魔,甚为可怕,宗主不如先放一放,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待神思清明了说不定就能寻到进益的法门了。”
他微微歪着脑袋笑道:“别看陆离是个小奴隶,听的书可多了,知道许多道理,有些时候说不定比宗主您还要明白。”
伏霜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的确聪明。”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
陆离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又道:“宗主别只顾着夸我,听一听我的意见好不好?”
他眼睛里又眨巴出了水光:“方才宗主吓死我了,眉心一道黑气,像是有妖魔附体了一样,我好担心宗主出事啊。”
伏霜泽永远看不透他的把戏,顿时慌了:“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出事。”
“当真不会有事吗?”陆离明显是不相信他的样子。
过往那么多年,在练功一事上伏霜泽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多嘴干涉,这次却主动败下阵来,他道:“我听你的,先放一放。”
陆离笑了笑,既纯良又干净。
伏霜泽也忍不住想跟着他笑,只是唇角还没来得及扯开,突然心口一闷,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一头砸在了陆离身上。
“宗主?”陆离被砸的头晕眼花,勉力支撑住他的身体,又唤了两三声,却没有半点回应,确定伏霜泽是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