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竟敢耍花招!”
牢头飞起一脚,踢开火盆,炭火飞溅,几乎灼伤了他的脸。
然而已经迟了。
他下了十二分的决心,将一双手烙得几无完肤,十个指尖更是翻卷焦黑,找不出一寸好肉来。
哪还有什么画押的可能。
他被踢倒在地,一双手鲜血淋漓,不忍目睹,疼得脸色煞白,却笑得极舒畅,极安心。
“人人都知道,影卫生来最是低贱,无名无姓,自然也无法以签字作为凭据。如今我掌纹已毁,再无对证,你手里这一张废纸,若拿出去,只怕构陷齐王殿下的罪名不小。”
他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牢头顿时勃然大怒。
“我看你是真嫌命长!”
长鞭破空而来,重重落在他的身上。
那鞭子是专供刑讯所用,鞭身是一根沉重铁锁,且带倒钩,一鞭下去,立时皮开肉绽,血花飞溅。
先前被泼的一身辣椒水,已然疼到麻木,却又在此刻重新显现出厉害来。从湿透的衣衫,向新鲜的伤口深处蔓延。
如火上浇油,焚心蚀骨。
一鞭,又一鞭。
他疼得不自觉地蜷起身子,连呼吸都断续,唇角却还藏着一丝笑意。
一切如他所愿。
只要他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他所犯下的事,便是死无对证,他的主上仍旧是光风霁月的齐王殿下,任凭旁人如何有理由猜忌,也终究不能动她分毫。
任务失败的影卫,就是废物。
能在死前为主上做最后一件事,上天待他不薄。
……
眼前渐渐看不清了。
甚至连身上的疼痛,也显得不那么分明了。
他朦胧间只觉一阵嘈杂,似远似近,听不真切,就连牢头手中的鞭子,都好像停下了——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来是终于要死了。
从前听闻,人将死时,会有故去的亲人前来接引。但影卫都是孤儿出身,他连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
到这一日,大约只有鬼差来拘他。
脚步声近了。
有人来拉他。
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稍稍一碰,便疼得钻心。但那人的动作极轻柔,像是有意怕他疼,小心翼翼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抱进怀里。
抱进怀里。
他一怔,本已涣散的神智,都被惊得归了位。
他吃力地睁开眼。
地牢里光线昏暗,他眼前乱发披面,沾满血污和尘土,视线极模糊。但在火盆明灭的光亮里,他还是看见了一张皎洁如玉的脸。
一张他绝无可能认错,却断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主……上?”
他艰难开口,嗓音干涩,如同在梦中。
抱着他的人,想必是接到消息匆忙赶来的,不及作亲王的华贵打扮,长发只以一支玉簪松松一绾,气度却分毫不减,在这粗陋地牢中,仍如明月之姿,熠熠生辉。
她像是未曾料到他醒,闻声低头,与他的视线对上时,稍愣了一愣。但随即绽开一个淡淡的笑。
声音低柔,仿佛安抚。
她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