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了摆手,幽幽地说:“我原谅你不难,可是我怎么办呢?拜过了天地,我就是你老婆了。你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能走到哪儿去?以后你叫我怎么见人?”
听了这番话,林永年一下僵在那儿。
的确,他一直在为自己打算,却不曾替她想想。她已经三十岁了,嫁人不容易。现在喜酒也吃了,洞房也进了,搞得轰轰烈烈,结果第二天就分手,叫她脸往哪儿搁?像她这么要强的人,怎么受得了别人的风言风语?
一阵沉默之后,贺天香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没别的办法,只好老老面皮了,作你的小老婆我可不愿意!”
林永年很是感动,喃喃道:“我……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谢谢你,谢谢你……”
贺天香嘴角牵了牵:“好了,别说了,现在麻烦的是我哥。”
想到贺天龙,想到他那番威胁的话,林永年心不由得一沉。
贺天香说:“我爸妈死得早,我是哥哥带大的,他拿我既当妹妹又当女儿。这事被他知道了,恐怕……”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林永年蹙眉问:“那怎么办呢?”
“暂时别跟他讲,他那火爆脾气肯定接受不了,要出事情的。”
贺天香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我们先作假夫妻,一方面让事情冷一冷,一方面派人打听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林永年问:“怎么打听?”
贺天香说:“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上海警察局里做事。我马上派人去上海,请他帮忙查一查,然后再做打算,你看好不好?”
林永年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一夜他俩一直干坐在那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桌上的大红蜡烛越来越短,烛油像眼泪似的滴下来。
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俩实在困极了,才一个床头一个床尾躺下去,但很快就被外面贺天龙开锁的声音吵醒了。
贺天香推了推林永年:“我哥来了,去打声招呼吧,戏总要演一演。”
林永年没办法,出门叫了声“贺司令。”贺天龙斜睨着他:“现在你是我妹夫了,你应该叫我……”
“那是另一回事,”林永年抢着说:“军队里等级分明,还是要叫你司令才对。”
贺天龙哈哈大笑,拍拍他说:“好!好!现在你留下不走了,我委任你作我的参谋!”
林永年勉强道:“谢谢司令。”
贺天龙问:“天香起来了没有?”
“没有,”林永年说:“她睡得正香呢。”
“让她睡吧,咱们吃早饭去,走!”
贺天龙亲热地拽住林永年的胳膊,边走边说:“你脑子灵办法多,有你给我当参谋,我就放心了。”
林永年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敷衍几句。
吃完早饭回来,贺天香让他代写了一封信,随后派了个心腹人去上海,把信交给在警察局做事的亲戚。
那个人一去就是十多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俩只好扮演假夫妻,人前亲亲热热,人后冷冷冰冰。
十多天之后,那个人带着消息回来了,都是坏消息。
庞金海如今是上海商会总会长,成为东洋鬼子跟前的红人,春风得意。林永年的妻子沈卉死于车祸,肇事者跑了,案子至今未破。女儿林浣芝被她舅舅沈方收养。
庞金海当汉奸早在林永年预料之中,应该没错。但沈卉死于车祸,却让他满腹疑虑。
贺天香说:“你老婆半年前就死了。我那个亲戚查得很清楚,不会错的。现在你真的是光棍了。”
林永年慢慢退到床边,颓然坐下,双手紧紧抱着头。
贺天香走过来,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问:“你没事吧?”
她难得说话这么温柔,但林永年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别这样,”她说:“你是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会帮你的。”
林永年慢慢把头抬起来,他眉梢微微颤抖,目光痛苦迷茫,口中喃喃道:“她死了?真的死了?”
贺天香点了点头:“她真的死了。”
林永年紧盯着她,似乎想要穿过身体看到她心里去。
贺天香迎着他的目光,重复道:“我没骗你,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