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路跟着她跨江越岭,时达数月。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仿佛就像冥冥中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心甘情愿的系住了,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只牵着他这样一路走了下来。
九公主跟白玉京,原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关上窗,放下信,悄步走至床前翻身仰躺在了被褥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微微闭上了眼睛。
现在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总要先将她找到。
周围似乎还有黄珊留下的浅淡芳香。
……不论对方目的是她还是他自己,直到自己出现在风云客栈,她都应当是安全的。
不会有什么事。
他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冷静的想着。
……
但也只是不到几呼吸的时间。
白玉京终究又从床上坐起,离开客栈后一路向西奔走,身影没入了夜雨之中。
池州离无名客栈有五天的路程。
白玉京的轻功很好,也许四天也就可以到达。他日夜兼程的往池州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他在池州境外不远处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池州耳目灵通到会令人害怕的人。
方龙香。
那时已是三天之后,白玉京神容略有些倦意的在食肆沽酒,午日日光澈澈,他眼角望见一泓冰冷的光自身后闪过。
那是方龙香右臂上的铁钩。
白玉京见到他多少有些高兴,毕竟他们是好朋友。
他问:“你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我。”
方龙香面容冷淡的坐在他对面看他吃面,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最近出了很大的风头?”
白玉京若有所知,淡淡道:“哦?”
方龙香此刻竟也不由叹了口气:“你似乎惹上了大麻烦。青龙会,河西赤发,河东白马,万宝阁朱家,都在找你。”
白玉京道:“我正要去风云客栈见识见识这件麻烦事,不过这次是麻烦自己找上了我。”
方龙香皱着眉头:“你到底身上有没有那件东西。”
白玉京问:“什么东西?”
方龙香只说了四个字:“孔雀翎图!”
白玉京脸色不变,微微笑了笑:“为什么孔雀翎图会在我身上?”
方龙香道:“因为有人说,袁紫霞将这图盗了出来,交给了你。”
白玉京道:“她疯了?”
方龙香道:“女人总是会因为心里喜欢的男人而做出疯事。这么说,你的确认识袁紫霞。”
白玉京叹了口气:“只是见过一面。”
方龙香眼睛亮了亮道:“那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你知道她在哪里?”
白玉京此刻忽而想到,也许袁紫霞不是被一同带走了,而是她抓走了黄珊。他嘴里有些发苦,不由又喝了一碗酒。
在方龙香的注视下,他说:“她不见了。而且,这也不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方龙香冰冷的脸微微动容了一下。
白玉京冷漠的道:“有人留书给我,要我来风云客栈。我只要去看看就够了。”
世上本没有长生剑去不了的地方。
方龙香用一种极复杂,又似充满感情的神色望了他一眼,忽而道:“去那之前,你至少也该换一身新衣服,好好睡一觉。”
白玉京本记挂着黄珊,但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前来找他,跟他站在一起。
他笑笑说:“你不说,我也要去找你。”
……
公孙静仍坐在廊下偏院饮酒。榕树仍是绿桠丰茂,风吹影动,春气袭人。不多时,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悄然停在了他背后的回廊转处。
他饮下一杯酒,微笑着转过身去,便见一个乌鬟少女正半拂着阑干凝望着自己,她一身白衫素披瑶光,美色之灿令人不能逼视。公孙静本就极好美色,登时不醉也有了两分醉意。那少女见他回望回来,便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害羞了起来,微微垂颈,像是要走,又仿佛挪不动脚步。
公孙静的面容是平静而温雅的,内心却一半冰冷一半火热。然而无论那一面,都催促他柔声道:“怎么不过来?”
这女孩子是他四天前偶然遇到的,像是个偷跑出家门来游荡江湖的千金小姐,本被街头泼皮堵在暗巷欲行不轨——对他来说,这样的佳人岂可任由他人暴殄天物?公孙静面容清癯,气度不凡,自将她救了之后着意温存体贴,不日便使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倾心以待。而现在想来,尤为使他庆幸不已的,还是有一日迁就于她而随意说出口的江湖闲谈。
那少女犹疑片刻,微红着脸颊,莲步轻移的走到他身边:“……公孙先生,午日赏春独酌吗?”
公孙静叹了口气,眉目间故意染上几分思虑:“阿纨,你当日当真见到白玉京了吗?”
少女见心上人如此,登时细声轻语:“嗯。约莫十天前,有个穿紫衣裳的漂亮姐姐,叫一个带剑的年轻男人白玉京,二人……行止亲密。我与他们在客栈见到的,并没说话,但那穿紫衣裳的姐姐当日住在我隔壁的屋子里。”她脸色苍白了些,“那天晚上,先是死了人,后来隔壁不知怎么一声惊呼,紧接着便起了骚乱,……那个姐姐似乎失踪了。那个叫白玉京的人当晚似乎不知去了哪里,并没有出现。我因为害怕,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再没见过他。”
往阿纨所说的客栈前去探查,往返也须要七八日的功夫,公孙静几日前便已派去了人。
他并非没怀疑过这女孩是不是在骗他。但是他生性警觉,当日听到这番话时便查看了密室,赫然发现孔雀翎图已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