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结
寂静的房间,烛火微微地摇。
瑞玉坐在凳子上,擦着自己的宝剑。剑其实早已经干干净净,不带一点血迹。
可她还是在认真地擦着。
这把绝世好剑,在她手中蒙尘数年,今日终于见了血。如果剑有灵识,它一定很激动,正如此刻的她。
瑞玉眉眼低垂,面无表情,可眉宇间又隐隐浮现一抹倔强之色。
一个时辰前,她杀了刘贵妃。
父皇暴怒,将她囚禁在这偏僻的宫殿之中。人道杀|人偿命,哪怕她的父亲是皇帝,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也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门发出声响,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
这个时候能够来看她的,除了她的母后,不会有其他人。
瑞玉将剑入鞘,站起身来。
果然,门口来的正是皇后。她快步进了来,看到女儿的第一眼,便声泪俱下:“你平素刁蛮也就罢了,怎会如此糊涂!”
瑞玉扶住母后。没事也带三分笑的那张脸,此时此刻既不笑,也不哭。
“我不糊涂,母后。”她平静道,拉着母亲去坐。
皇后擦了把眼泪,看着眼前的女儿,恍惚竟觉得陌生。她怔愣了下,责怪道:“你怎不糊涂!你父皇本已命三司会审,太子之死是否有刘贵妃参与,很快就能查清楚。”
坐下,沉叹一声,“我这当娘的最清楚,那段时间,太子的饮食汤药是我亲自过手的,旁人万不可能下毒。若最后查出刘贵妃是无辜的,你要如何收场。你父皇为了你,不得不朝令夕改,让人不必再查。”
瑞玉不以为意,冷笑:“母后,刘贵妃为何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您难道不清楚吗。那刘家在朝中多深的根基啊,说起来是三司会审,还有星罗司参与呢,可若刘家拼了命地保她,黑白颠倒,反咬一口,最后父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母子俩最终还是会逃过一劫。”
皇后:“可这与你何干!”
瑞玉:“怎与我无关!母后,您成日礼佛,与父皇夫妻之情日渐稀松,您可知,父皇的身子已是不妙。他忌讳听到‘立储’,我也几年没有新的弟妹。父皇从前教我拉弓射箭,可如今连两石的弓都拉不满,半年多没去过马场了。”
苦涩笑笑,郑重地拉着皇后的手,“母后,我们要早做打算。若四皇兄御极,咱们母女必定没有好日子过。我今日果断杀了刘贵妃,就绝了他们复起的可能。四皇兄失了宫中策应,只要有六皇兄压着他,他就绝不可能继承大统。六皇兄会记我这个情,大皇兄也会记我这个情,咱们将来的日子才会好过。”
皇后:“你……”哑口无言。
瑞玉:“母后,六皇兄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亲和,德妃也不是您想的那么无害。”
那日,魏如青拜托她帮忙接洽德妃,没过多久刘贵妃宫里就出了事。她虽看不明白,可也知道,这底下必定暗流涌动。
不够聪明的她,更应该给自己找条后路。
皇后眼尾低垂,还是叹气:“你口口声声说找条后路,这就是你说的后路么。”
她取出袖中的圣旨,红着眼睛递给瑞玉。
“你闯下大祸,你父皇费心保你——命你去边城苦寒之地,充特派督察史,不领俸禄,边疆十二城一日重建不好,你一日不得返京。你不是想参军,想当英雄吗,那就去看看真正的战争有多残酷。”
瑞玉将圣旨拿在手中,眼中星光闪烁:“太好了!我是本朝第一个当官儿的公主!”
“当官儿?你可是没俸禄的,若不是顶着个‘督察史’的头衔,和被流放有什么区别!”
皇后脸色惨白,哽咽了,“你知道打了这么多年仗,边疆是什么样子吗!没有人伺候的日子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吃野菜糠面的日子你听说过吗!那种地方生活尚且艰难,你还要督建边城!”
瑞玉看着母亲的泪,也微红了眼睛。她捏起袖子,母亲拭去眼泪:“母后不必忧心,这道旨意可是我自己求来的。”
皇后怔住。
“我杀了刘贵妃,父皇不是头疼如何向世人交代么,那我便自请去那苦寒之地,为国尽力,看他们还要怎么说。”
“你……你倒是洒脱了,如何舍得下你的母亲啊!”皇后捶胸顿足,眼泪又往下落。
瑞玉:“母后,给六皇兄的人情终究只是人情,人家若不认,咱们便是白忙活。想要以后过得好,到头来是要靠自己的。若我能重建边城,这是我的功劳,谁也不能视而不见。”
她狠下心,坚定地说,“母后,我要做自己的英雄,才不要像我的皇姐那样,在后宅里争风吃醋。”
皇后久久没说出话,她望着自己的女儿,泪光跳跃,又一次陷入怔愣——那个襁褓里嗯哼着找奶吃的婴儿,一眨眼竟然这么大了。
瑞玉:“有时候,我会感到困惑,既然女人注定呆在后宅,男人注定出去打拼,母后为何要把我的身体生得强健少病,却将太子哥哥生得羸弱多病。如果可以,我想要换过来,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皇后脸上又添泪痕:“……都是命啊。”
瑞玉再一次为母亲拭去眼泪,既心疼,又坚定:“既然换不过来,那我又何必糟蹋了这么好的身子骨,困在这小小的皇城,过憋屈的生活。”
皇后离开的时候,脸上泪痕已干。她若有所思地下了台阶,回头看了眼禁闭的殿门,然后一路沉默着回了长春宫。
沈姑姑着急地迎上来:“娘娘,公主殿下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