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奚世音睁开眼,盯着床帐顶上用金线绣出的双龙图案看了许久,才用两手支持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努力地许多次,最后都颓然地倒回原处。他似乎决定放弃了,很不高兴地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了秦彻的存在。
那道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秦彻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倍,手中不知不觉地捏了把汗。只见奚世音愕然地看着他,眼里写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怎么……”奚世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惊慌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喂!喂!你起来!”他一边努力地向床里挪,一边试图把秦彻叫醒。
秦彻故意闭紧两眼,不理他。
“你到底是谁?”奚世音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为什么——在我床上?!”
秦彻只觉有个软绵绵的东西砸在自己头上。从触觉可以判断是只枕头。
他认为自己应该“醒”了。
拨开那只枕头,他故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是皇帝,你是皇后,我们当然要睡一起啊。”
常言道,撒谎就像滚雪球,撒一个谎就要撒无数个谎去圆谎,永远没有尽头。
好在奚世音现在动弹不得,每天见到的太监宫女总是那几个,要大家统一口径称奚世音为皇后并不是难事。
何况虽然奚世音对“皇后”这个身份一时难以接受,但已经比从前动不动要死要活的暴躁脾气好了不知几倍。
难的是在朝中。
秦彻认为撒谎就要撒全套,所以在撒谎的第二天,就在朝会上宣布要封奚世音为皇后。
众臣大哗。
一年前秦彻谋朝篡位之后,按照秦彻新提拔的大臣们的意思,前朝的皇帝也好旧臣也好都应该赶尽杀绝。秦彻偏偏在朝中保留了许多奚朝的旧臣,而奚世音这个废帝还被圈禁在深宫里,非但没有被杀,反而还保留着“陛下”的称呼。秦派的大臣们一致认为这样很危险——奚氏立国百年,国中心向着奚氏皇族的人不在少数。万一奚世音联络上了那些旧臣故将,难保不生什么事端。
但,朝中反对奚世音更激烈的是那些奚朝旧臣。因为一旦奚世音得势,最先遭殃的必定是他们这些叛徒。
然而秦彻一意孤行。大臣们也就渐渐地接受了这个国家有两个“陛下”的事实。但只是圈禁一个无用的人也就罢了。一旦奚世音因为有了皇后的身份而重新掌握权力……
这些人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们摆出以命相谏的姿态,长跪不起。
秦彻气得拂袖而去。
他甘愿冒险留着奚世音的性命还用各种令人不耻的手段强行把奚世音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
他不怕再赌一次。
就算奚世音是装的又怎么样?
又或者奚世音是真的失忆了,以后说不定哪天就把从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又怎样?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奚世音知道自己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认真。
让奚世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地——
爱他。
仅此而已。
回到御书房,立刻提笔亲自拟诏,宣布从今日起,奚世音便是新朝的皇后了。
☆、〖陆〗
大臣们苦劝无果,又听说奚世音确实一头栽得把前尘旧事忘了个干净,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封后事件”唯一的后果是后宫少了个囚徒多了个皇后;民间的小老百姓多了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在邻国齐国曾经有过男子当皇后的先例,但是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国家的时候,百姓们还是觉得太荒唐了。
传到秦彻那里,他只当没听到。
这便是他的作风,独断专行,敢做敢当,不惧人言。
秦彻摆平了朝中的大臣们之后,奚世音也渐渐地习惯了“皇后”的生活。麻烦的是奚世音每晚睡觉之前,必定要缠着秦彻问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后……秦彻最头疼的便是怎么给奚世音编造一个合理的过去。
实话实说是绝对不行的,除非他想再次失去奚世音。然而全盘捏造更不可行。这座皇宫里到处都是奚世音生活过的痕迹,奚世音迟早会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最可行的办法,是真中掺假,把那些不快的记忆改掉。
秦彻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编一个故事,然后在确定这个故事已经没有纰漏的时候,他才敢慢慢说给奚世音听。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云嘉城的朱雀门下。那时我十七岁,你十五岁。你是前朝宁熙皇帝的五皇子,我是守城门的一个小兵。”
秦彻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清晨。他刚刚和几个守兵一起把城门缓缓推开,便有一辆马车朝城门急速飞驰。秦彻一马当先冲过去横在路中间。车夫见状匆忙地拉起缰绳,高高扬起的马蹄几乎是擦着秦彻的鼻尖落地的。
秦彻大声说,他们刚刚接到上头的命令,所有城内的车辆都必须搜查才能出城。车夫正想纵马硬闯之际,车内忽然有个声音说:“让他们看看,不碍事。”
虽然是少年清亮的嗓音,却带着成人才会有的老练从容。
秦彻好奇地走上前去,撩起车帘。
车内的少年含笑向他说:“这位大人,在下有急事出城,还请快些。”
少年穿着朴素,态度不卑不亢,身上却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一股逼人的贵气。一双黝黑的眸子在清晨晦暗的光线里闪着犀利的光芒。那带着杀气的目光仿佛是在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