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岁颂叫住他,看着远处“其乐融融”的师徒三人,目光晦涩,“我们回去。”
沈既明跟在她身后,急道:“我们就这么走了?爹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岁颂语气平淡:“怪你淘气,私自围猎。”
“我……我……”沈既明一时语塞,毕竟这事确实怪不得别人。
过了一会儿他沮丧地说:“我就是生气。阿娘,您是清无君师姐,我是您儿子。风昭明是清无君师兄,风映泽是他儿子。我跟风映泽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再说了,您还是风昭明师姐呢。
“凭什么从小到大,清无君都不正眼看我?他待风映泽,和待我,真真是天壤之别。我心里不痛快。”
岁颂停步,沈既明也跟着停下来,顺带着闭上嘴,乖乖等她开口。
片刻后,沈既明听见她说:“还是不一样的。风昭明将他从火焰中救回,照顾他一切起居,犹如他的兄长、父亲。我?我不过是他非亲非故,早早远嫁的师姐。与柳溪梦都比不了,更别提与风昭明。”
沈既明奇怪道:“风昭明与清无君交情这么好?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阿娘,你也不常跟我说啊。”
闻言,岁颂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突然,她若有所感,抬眼看见了石阶上方的柳溪梦。
已经贵为天下第一宗掌门的柳溪梦穿着竹青衣,英眉星目,跟十几年前一样,似乎只要她伸出手,柳溪梦就会带着她走。
她眨了眨眼,笑容逐渐扩大,轻声细语:“好久不见呐,师姐。”
沈既明向她作揖:“掌门大人。”
柳溪梦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问岁颂:“师弟同意了吗?”
岁颂叹气,忧愁道:“师姐,你可要帮帮我。不然我回去后,不好向沈鸣谦交代。”
“我管不住他。上次为了让他收徒,我磨破了嘴皮。”柳溪梦让沈既明先回去,沈既明看了看岁颂,在岁颂的眼神暗示下挠了挠头便走了。
柳溪梦不由想,师妹的教育方式出了大问题。一个未来的仙盟盟主,怎么像个二傻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俩人走上了石阶,于月牙拱桥上停步。这座拱桥是俩人儿时夜里常来的,一轮明月在天上,一轮明月在水中。
彼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柳溪梦英气飒爽,岁颂清秀佳人,修仙之人青春永驻,然而她们都知道自己确实不再年少了。
俩人虽是同门姐妹,相差不到一岁,却因身份原因,长大后大多书信往来。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每一次见面,都恍若隔世,于是分外珍惜。
白昼时分不见月,水面被旭日照得波光粼粼,忽有一尾白鱼跃出,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须臾又一头扎入水底。
柳溪梦收回目光,对岁颂说:“这次叫你来,其实有一事相议。”
“何事?”
“师弟走火入魔后,产生了一个灵魂。这魂魄出现的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我门便没往心里去,只当是他未修成至高无情大道,有了心魔,偶尔发个疯。”
岁颂点头。
“可是几日前,那魂魄来找我,与我交流了数个时辰。”说到这,柳溪梦想起了那日,“宿雪眠”噙着笑来找她,温声叫她师姐。
“我……我有点,迷惑了。鬼迷心窍的,我问她,有没有名字。他说他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温浮白。”
柳溪梦绝望道:“师妹啊你知道我当时多震惊吗?我难以置信,我甚至觉得就是有俩个人在一具身体里。一个是我们的师弟雪眠,一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岁颂点了点下巴,思衬道:“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了吗,眠眠没什么反应,那魂魄也不作妖,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师姐莫要惊慌。”
柳溪梦不以为然:“怎么不是大事?几日前,温浮白能与我正常交流半日,以后会不会更久?只要他出现,雪眠就会消失,若不趁早想出法子应对,有朝一日,雪眠岂不是要彻底遗失了?”
她越说越急,看向岁颂,想让她给个主意。
岁颂叹道:“我虽修医道,却仅从书籍中看过几个类似案例。一般来说,都没有治疗方法,更不论什么根治了。”
“那要如何是好?!”柳溪梦凝眉,负手而立,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制力。
岁颂不禁呼吸放轻,转头看着澄澈河水,平静却暗沉的目光仿佛被浓雾笼罩的潭水,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沉默片刻后说:“话说,师姐就这么让一个男徒弟入住照月?”
柳溪梦正在忧愁,闻言随意道:“怎么了?”
“眠眠和映泽都是泣涟,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与他二人同居,不太好吧?”
“还不是男子。牧淮才多大。”
岁颂好言相劝:“他总会长大的。到时候再把他撵出去吗?我认为不妥。不如早把他移到其他峰。师姐认为呢?”
柳溪梦摆手,“你别跟我说,人是映泽选的,雪眠也同意了,我无权干涉。明儿做不了雪眠的弟子,他还可以拜我。我愿意收。我剑术不敢比雪眠,但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若收他,必授予他苍梧剑法,他再带回仙盟。不妥,不妥。”岁颂神情微敛,忧虑道。
柳溪梦拍拍她的肩膀,说:“这不妥,那不妥。你啊,跟以前一样瞻前顾后的。无需担忧,我自有考量。都是为天下苍生服务,仙盟与苍梧多年的矛盾也该消解了。”
岁颂半垂眼帘,神色莫辨。
“另外,劳你多费心一体双魄之事。剩下的人不多了,我,你,雪眠,都要好好的。”
“师姐。”岁颂轻声唤她,柳溪梦侧耳倾听。岁颂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细微变化,缓慢地说:“我来苍梧,途径人间,听闻皇帝病重,恐生时无几矣。”
柳溪梦脸色陡然苍白。满脑子都是,李景阳时日不多,她得去见他最后一面。她的心脏忽然疼得厉害,声音也颤:“我知道了。”
——
宿雪眠的课依旧乏善可陈。风映泽单手托腮,打哈欠,心想:就宿雪眠的教学水平,沈既明那个蠢狗来了不得闹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