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被這個傷口折磨,江酒臣已經麻木了,那些疼痛他早已習慣,輕一些重一些,都沒什麼要緊。
交鋒時那人的言語使得江酒臣心神動盪,他明知這或許是那人的詭計,心下卻是已經信了八分。
這千年來,只要無事,他便回想過往的片段,生怕遺忘了半分,可是近些年來,事情記得清楚,那人的面目卻是如何都記不起來了——哪怕在夢裡,也是模糊的。
他惶恐,愈是用力去想,便愈是模糊。起初他只以為是年歲太久,心中未免生出些許悲涼來,聽了那人的話之後,卻有了其他的猜測。
被下面選中的人,心中都有旁人難以想像的執念,這執念能劈山裂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人從前也是陰差,不可能無故叛逃。
那日他掙開束縛,兩人纏鬥之時,那人在他耳邊告訴他,有一個陰差就在鄰市,如果他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探。
江酒臣的回應是反手一刀,像是這樣能斬斷心中的遲疑似的。
可那男人的話他卻是信了七七八八,只等著證實——他已經開始把趙黎往那個方向引了。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下面的掌控之中,雖不至於限制,卻一直密切關注著他們。江酒臣的活動範圍在江城,他要是無故離開,一定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一旦被他們注視,他就不可能見到那個陰差。
下面劃分的分割線,就在四院裡。江酒臣在那裡觀察了許久,本想把趙黎的目光引到這個醫院的事情上來,他因公事破界,那些人不會把視線放到他的身上,誰想到劉乃出現得這麼是時候。
他的邊界已經蔓延了出去,與那一個陰差的區域交疊,形成了一個透明的橢圓形,江酒臣找了他兩天,仍是沒有消息。
江酒臣要在搜尋到他的時候立刻前往,或許能在那些人發覺之前,得到個答案。
一千年了,為什麼每次他剛感受到將軍的氣息,就什麼都消散無形,為什麼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為什麼那些人,不允許做陰差事的人見面?
就快有個答案了。
次日,市局。
四個人聚在一起,開了個稱不上是會的小會,趙黎把江酒臣傳過來的照片給他們發了過去,畫面里的人穿著一身白大褂,帶著口罩,鼻樑上架著一副金屬眼鏡,雖然相片很高清,但實在是很難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劉乃,只能說有些相像。林不復看完這些照片非常失望,說:「老大,你昨天說找到線索,我還興奮壞了呢,不是,這也不行啊,連五官都沒露出來,我們都說不準這是不是劉乃。要是視頻也還行,技術人員能通過走路習慣之類的判斷是不是他,這一張照片,有跟沒有一樣。」
趙黎「啪」的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說:「我要是拿到確切證據,直接帶人進去抓了,還用你幹什麼?這張照片做不了證據,但是目擊者可以百分之八十確定,你帶人過去守著,如果真的是他,我不信他這輩子都不肯出來。」
「調監控……算了。」林不復一擺手,「真要窩藏他也不可能讓你調監控,走程序我們還是理虧,不是,老大,這裡面事挺深啊,一個小小的醫院,可能敢窩藏一個通緝犯嗎?之前劉乃放火殺人之後直接失蹤,之後的蹤跡一直都是個疑點,現在要是真藏在這裡,也肯定是有人操作,他一個……嘖,他後面可能有什麼人?」
「現在想動機都太早,我們還是先要證據。」車衡說,「我們這邊想辦法找到當年從四院裡出來的那些受害人,爭取立案。」
「我不說別的,故意傷害,很難界定,那畢竟是精神病院,就算電擊不合規,這事八成也得歸衛計委管,那邊要插手的話,刑偵隊這邊很被動,就那小男孩的媽媽,我估計也弄不出來。」林不復光是想了想,就覺得愁得頭大。
「所以要咬死了劉乃,你知道你有多重要嗎?」趙黎說。
「哎呦,老大你突然跟我說情話,我有點不適應。」林不復玩笑道。
「滾蛋。」趙黎作勢要打他,「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時機成熟了我再往上報,不管怎麼說,絕對不可以放走劉乃。」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趙黎幾乎沒張嘴,實在是很有咬牙切齒的味道,那些焦糊的屍體重浮現在幾個人的腦海中,幾個人集體靜了一秒,常湘才開口。
「其實四院的事網上爆料過很多次,我們都有所耳聞,但是也沒點進去仔細看,你要的資料我查到了一些,不乏有一些當事人出來現身說法,但是很快就刪除了,不知道是自己刪除的還是被刪除的,不過文本我搜集到了很多,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很擔心因為說出這些事而被抓回去。」
「抓回去?」林不復詫異地問,「是有些被害妄想了嗎?」
常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臉來對眾人說:「的確有被害妄想,從裡面出來的人大多數都有被害妄想症的症狀,但是這一點不是。四院的網癮中心有一個家長同盟會,裡面的負責人說過一句話——『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把你抓回來』,這句話駭人聽聞,但這是真的,有人跑到了西藏,照樣被家長同盟會抓了回來。」
林不復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這……是個邪教啊。」
「差不多吧。」趙黎面色凝重,嘆了口氣,問,「能找到當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