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實在是沒什麼價值。法醫組把屍體裝袋抬走,車衡蹲在井邊往下看了許久,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個技術人員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他抓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污水井:「那裡有個東西。」
一個小小的東西在污水裡泛著光,也不知道是什麼,技術人員用工具把東西撈了上來——是一個白色的紐扣。
車衡微微眯了下眼睛,技術人員把其裝進證物袋裡,帶走了。
趙黎還在警戒線外面的電線桿旁邊站著,腳下一大堆菸蒂。
法醫人員加班加點,當天就出了dna的化驗結果,這具男屍,就是劉乃。
虐童系列案就這樣徹底的結案了,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高興得起來。與此同時,負責排查拋屍現場附近幾個主幹道的監控的刑警報告,發現了一輛救護車經過,對比車牌號之後發現,這正是幾天前四院開出來的那一輛。
而車衡發現的那一顆紐扣,是醫務人員的白大褂上常用的一種。
趙黎的心臟幾乎要飆到了八十邁,拿著報告走出了辦公室。劉乃的屍檢報告使得刑偵隊的所有人的心情都特別沉重,好像潛伏在水下的怪物終於露出了觸角,然而巨獸龐大無比,任憑槍林彈雨,都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無力。
趙黎這次離開沒有多久,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散發著戾氣。辦公室里的人瞪著眼睛看著他大踏步地走回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一把把文件砸到了自己的桌子上,緊緊地抿了下嘴巴。車衡快步跟過去,趙黎在原地轉了個圈,回身一腳踹向了自己的辦公桌。
隨後,車衡的手臂從他的腋下穿過,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趙黎的全身都在劇烈顫抖,雙目通紅。車衡沒有說話,手緊緊地扣著他的肩膀,像是要給他一些力量似的。趙黎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平靜下來,車衡試探地放開他,趙黎掙開,抹了一把臉。
他看向車衡,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要說什麼,辦公室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於是他強把那些話咽了回去,抓起桌上的煙盒走了出去。
怎麼就那麼巧,屍體的死亡時間就和救護車在附近主幹道路過的時間一樣?怎麼就那麼巧,下水道里的扣子就是白大褂上的?就算這都算不得證據,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四院的嫌疑嗎?他他媽背後到底有什麼,連查都不能查?!
他趙黎當刑警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麼難拿的搜查證!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四院那個小男孩,那張掛著一顆淚珠的臉。他永遠記得他和江酒臣離開的時候那個小男孩的表情,他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的怨懟與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那雙透亮的眸子在那時就已經變成了一對枯萎的無機質,裡面是死水一般的絕望。
他的轄區里,有一座合法的監獄,有一座時代的集中營,他怎麼能不管?
可他怎麼管?
趙黎從未有過如此無力的時刻。
他在走廊里抽完了半盒煙,緩緩地站直身體,朝辦公區走去。
昏暗的走廊與外面有一道光影之隔,趙黎從陰影中邁出,逆著光,身影筆直。
他必須要查下去。
真正的夜幕即將來臨。
第56章無邊之夜(八)
跟江酒臣相比,鄰市的陰差一定是一個正經人,沒什麼事一般不在上面亂晃,江酒臣終於摸清了他的活動範圍,是因為那天那個小男孩。
他生前與他有瓜葛,魂靈上便會與他有聯繫,而他正好在另一個陰差的轄區里。這個小男孩成了江酒臣找到那個陰差的結。
他是網癮中心成立以來,唯一一個自殺成功的孩子。經趙黎這麼一攪合,四院到底還是有些人心惶惶,裡面的孩子多少能聽得風聲,心裡隱約升起一絲期冀,就在這檔口,男孩自殺成功了。
他趁人不注意留下了一根筷子,借著上廁所的時間,把筷子頭磨尖。在這裡上廁所不允許鎖門,不論來多久都是一樣,但是他最近安分了許多,陪同他上廁所的盟友允許他關門了。
雖然他因為如廁時間過長被加了好幾次圈。但是他知道,不等下一次點評課,他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點評課已經將近快兩周沒上了,是有那個警察的原因嗎?
不過他對這些已經不感興了。
聽說那個姓楊的禽獸明天就要把這裡恢復正軌了。十四歲的男孩冰冷地看著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用指甲鉗把手腕剪得稀爛,然後他拿起了那根筷子,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喉嚨。
死亡比他想像中要來得慢得多,那麼疼,像被電擊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那個時候疼。他聽見人們的大喊,身體好像被人拉扯,一切都是模糊。
片刻後,熟悉的,幾近撕破靈魂的疼痛再次席捲而來。
別墅里,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謝頂男人掛斷了電話,神情陰冷,他招了招手,一個保鏢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彎下腰。中年男人的眼睛眯了起來,說:「四院死了個孩子,賠給了家長四十萬,你去告訴那個人,那個姓趙的,不能留。」
雖然沒有拿到搜查證,但是刑偵隊這邊的例行調查依然在進行,他們有選擇的傳訊了四院的幾個常任醫師和一些護士,常湘則暗中調查四院的註冊信息等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