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嬷嬷怎么看?”
正给贾敏理着云鬓的苏嬷嬷手指一顿,抬眼瞧着镜中的贾敏,依旧闭目闲适的模样,就在苏嬷嬷以为那句问话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贾敏又悠悠地开了口:“如今这屋里只我和嬷嬷两人,嬷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嬷嬷到底教了我三年,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子?”
苏嬷嬷抿了抿唇,这才道:“大奶奶既这般说,奴婢便说句心里话。只大奶奶莫怪奴婢逾矩。”
贾敏恍然睁开眼,转过身认真地瞧着苏嬷嬷,道:“嬷嬷请说!”
“大奶奶刚刚进门,在林家毫无根基。大爷与姑娘相依为命,自是兄妹情深。此时,大奶奶若急着夺了姑娘的管家之权,只怕不但得不到半分好处,反倒惹恼了大爷。大奶奶如今该做的是如何获得大爷的欢心。至于管家,大姑娘终究是姑娘家,虽如今年岁还小,过几年终归是要出门子的。大奶奶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这话有几分说教的意思,又与贾母之言背道而驰,确实有些逾矩了。只贾敏听了非但不恼,反倒笑了起来:“嬷嬷说的有理。以后嬷嬷要常提点些我,免得我一时想岔了做出什么事来!”
苏嬷嬷见贾敏着实听了进去,这才放了心。她是贾敏的教养嬷嬷,以后自归贾敏奉养。贾敏好,她才能好。只是从贾府带出来的那些个丫头……
苏嬷嬷想到姚黄,忍不住道:“大奶奶,姚黄那丫头只怕是……”留不得三个字到了嘴边,只想到姚黄是跟了贾敏十来年的首席大丫鬟,终究没有说出来。
贾敏眼神一闪,冷笑一声道:“她还只道自己有本事。却不想想,昨晚的事儿虽闹得大,但咱们才头一天进林家。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她便是能知晓是何事,又哪里会打听地这么清楚,连微末细节都没错过。”
苏嬷嬷一愣:“大奶奶的意思是……大姑娘故意叫人透给咱们的?”
贾敏点了点头。苏嬷嬷有些不解:“大姑娘这是何意?”
“一来是想叫我知道,我既进了林家的门,便没有把我当外人,林家的事也没有要瞒我的意思。二来嘛……”贾敏起身走至窗口,望着林浣随芳院的方向顿了会,眯了眼道,“只怕也是想着,看我有何动作。”
“那大奶奶,咱们……”
贾敏回头瞧见苏嬷嬷满脸担忧,笑道:“嬷嬷放心,你方才的话我记着呢!我有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只姚黄……”贾敏叹了口气,接着道,“母亲疼我的心思我自然晓得。只母亲不知林家内里究竟,也未曾见过林浣妹妹,才会想着教我早些管家也好在林家站稳脚跟。姚黄却是……到底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嬷嬷下去点一点她,若她能明白了最好,若明白不了,便让魏紫好好看着。魏紫虽偶尔有些大喇喇的,人品脾性我却是信得过。”
在贾敏身边伺候的奴婢自然没有比贾敏自己更了解的道理。姚黄与贾敏到底有些儿情分,她们刚进林家,若此时收拾了姚黄,让不知内情的大爷和大姑娘瞧见,只怕反倒会觉大奶奶凉薄。可这“内情”有碍大奶奶娘家,大奶奶为着脸面却也是不能说的。苏嬷嬷思量了一回,但觉贾敏安排地也合理,便自应了正要下去,却见贾敏眉宇间有些郁色,便问道:“大奶奶怎么了?”
贾敏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她这番模样,苏嬷嬷越发觉得有事,思索一番,道:“可是大爷与大奶奶说了些什么?”
贾敏抿了抿唇,见苏嬷嬷满脸真诚,这才将前儿晚上林如海得话说了出来。
苏嬷嬷眉头一皱,转而又松开,劝道:“大奶奶心思也太重了些。大爷不过一句话,哪里便让大奶奶想出这许多?林家主子少,内府里这些年也不过只大姑娘一人,难免有些个孤单了些。我瞧着大爷不过是想着大奶奶如今进了门,也可和大姑娘二人做个伴,这才不过白说一句。也是大爷心里头欢喜罢了。”
贾敏听了眉间郁色稍减,只依旧没能全然舒展。
苏嬷嬷又道:“便是大爷真个有几分想法,他肯将心里话说给大奶奶听,也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奶奶和大爷虽是夫妻,却只昨日才见面,哪里就有什么情分了。林侯爷和林太太去的早。这五年里,林家便只大爷和姑娘二人。奴婢瞧着那二太太的模样,也可想见林家族里只怕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年在姑苏,大爷和姑娘只怕受了不少委屈。只这样,可奴婢瞧着林家,却是半点也没有堕了侯爷在时的威名。若没有大爷和姑娘二人齐心携手,哪里会有今日的景象?
且大姑娘七岁丧父丧母,又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人,担着这重担,年纪小小便有这般手段,将府里管理地井井有条,这才叫大爷能安心打理外边,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大爷心里对大姑娘自然是又心疼又怜惜。这也正体现了大爷的重情重义。
倘若大爷向着新娶的媳妇,相依为命的妹妹反倒一下子丢在了一旁,大奶奶想想,这样儿的人,你可放心?
大奶奶如今才进门,也不必心急。只好好伺候大爷,与大姑娘相处融洽了。还怕大爷的心不向着您?到那时,大爷在想起昨儿的话,只怕就会觉得是自个儿的错,叫奶奶受了委屈,越发的疼惜奶奶了呢!”
贾敏听了,这才喜笑颜开,只最后一句,苏嬷嬷说的满是促狭,贾敏半羞着啐了一口,道:“嬷嬷这话倒是解了我的心结。倘若大爷这会儿便丢了妹子向着我来,对着嫡亲妹妹都这般凉薄,我只怕就更不安了。只有一样,咱们现在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