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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螳螂捕蝉(第3页)

虞邱三揖而退,又将此话点滴不漏地道给了孙叔敖,孙叔敖又是一笑了之。

忽一日,楚庄王下令,要把“议鼻钱”改为大钱使用。

何为“议鼻钱”?

议鼻钱就是在楚国通行的贝壳状的铜币。楚庄王觉着这种钱币太轻,下令把小钱改铸为大钱。

这一改,老百姓用起来很不方便,纷纷放弃了商业经营,管理市场的官员向孙叔敖报告:“市场乱了,老百姓无人安心在那里做买卖,秩序很不稳定。”孙叔敖忙到市集上转悠了三天,也没有向楚庄王禀报,断然下令,罢去新币,恢复旧币。下令三日后,“市复如故”。楚庄王心中尽管有些不悦,但也未加指责。

又一日,楚庄王心血来潮,觉着国人所乘坐的车子太矮,一来不便于驾马,二来打起仗来,也不能做战车使用,便下令全国,一律把车的底盘加高,违者军法处置。为此,还杀了人,可收效甚微。楚庄王大怒,传旨一道:“杀,照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杀,看谁还敢抗拒寡人的命令!”

孙叔敖正在病榻上,听说了这道诏令,抱病进宫,向楚庄王谏道:“坐车就像穿衣,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且是,现在的车虽说底盘低了一些,但坐起来稳当。不能因为人家的车底盘不愿加高,就割了人家的头。何况,要把车的底盘加高,还需要花钱,数目虽说不大,但作为一般人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治国之道,贵在以德,按照詹何的话讲,叫作‘以德治国’,既然要以德治国,就要慎用刑罚,请大王思之。”

楚庄王辩道:“寡人要国人将车的底盘加高,并非硬要统一国人的爱好,乃是为了战争着想。试想,像国人现在乘坐的这种车,一旦打起仗来,能够当作战车征用吗?”

“当然不能!但这话千万不能往外说。国人一旦知道您把车底盘加高的目的,乃是为了战争,就更不愿意加高了,甚而连车也不要了。”

他顿了顿又道:“请大王换位思考一下,若大王是一平民,省吃俭用买了一辆车,却是要等着被国家征用,您愿意买吗?”

“这……”这问题楚庄王还真没有想过呢。

“按照爱卿之意,这车底盘是无法加高了。如果不再加高,一旦打起仗来,车源从哪里来?况且,为了加高车底盘一事,寡人下了两道诏令,还发了狠话,若是半途而废,王威何在?”

孙叔敖微微一笑说道:“臣的意思并非反对加高车底盘,也并非不叫加高车底盘,更不想要大王的王威有丝毫损减,只是想改变一下做法,让国人心甘情愿地把车的底盘加高。”

楚庄王又惊又喜道:“爱卿既有让国人心甘情愿地加高车底盘的高招,还不快快讲来!”

孙叔敖没有直接回答,反将这三年的所作所为向楚庄王汇报了一遍,楚庄王尽管心烦,还得强作笑颜地听他汇报。

“大王,臣这三年所做之事,概括起来是三句话:一、厚民生,二、健全法制,三、加强军备。这是大楚得以存在的根本,但要使大楚真的振兴起来,单靠上述三点是不够的,还得推行教化。要想推行教化,不只要施之以教,还要施之以礼。礼也叫礼仪。礼仪的范围很广,如何建房、如何穿衣、如何殡葬、如何嫁娶,等等,皆有‘礼’可据。咱这里不说别的,单说建房,每座房、每个院落,乃至都邑小区的里门,统统都有门槛,大王不妨在这门槛上做做文章。”

到了此时,楚庄王方算听出了一点儿门道:“讲,继续讲。”

“大王只需命令士以上的官员把各自院落大门的门槛加高,也包括都邑小区的里门。这样一来,底盘低的车就过不去了。到了那时,不用大王命令他们,他们也会把车底盘加高。乡下的人,也包括都邑的百姓,不可能不和士以上的官员打交道,也不可能不到都邑来办事,这一打交道,这一办事,非得坐高底盘的车。何况,一旦士大夫们坐上了高底盘的车,国人会把这种车当成一种时髦,纷纷仿效……”

楚庄王猛地将双掌一拍,一脸兴奋地说道:“妙,妙,这主意太妙了。”

于是,楚庄王便按照孙叔敖的办法去办,过了不到半年,国人自动把车子的底盘加高了。楚庄王很满意,也很高兴,把虞邱召进宫来,赏他白银千两,绢五十匹,以酬其荐人之功。

通过孙叔敖的努力,当然也是楚庄王英明领导的结果,楚国富了,国人乖了,军事力量也较之以前强大得多了。这一强大,楚庄王不安分起来,他要称霸,他要把问鼎中原的事业继续下去。

要称霸就得打仗,打谁呢?郑国是他的盟国,宋国、陈国、蔡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用再打了。卫国、曹国和邢国,在中原只能算一个中等国家,就是将他们打败,意义也不大。既然要打,就打强的。在中原列国中,以晋最强,又久居霸主之位,若是打败了他,不用召开会盟大会,我熊侣便是天下的霸主了。

楚庄王是一个果断而又有些武断的人,认准的事,说干就干,不计后果,不听谏阻。甚而故态复萌,又来了一招:“有敢进谏者,死!”此招一出,百官噤若寒蝉。这百官也包括苏从和申无畏,但不包括孙叔敖。朝会将要结束的时候,孙叔敖站了起来:“大王,关于讨伐晋国之事,臣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楚庄王将脸一黑道:“说可以,但说完之后必死,难道汝不怕死吗?”

“臣听说因害怕挨打而不敢劝说父亲过错的儿子,不是一个孝子;因害怕杀头而不敢劝谏君王的官员,不是一个忠臣。”说到这里,故意将话顿住。

楚庄王黑着脸说道:“说下去。”

“关于该不该伐晋,臣暂且不说,臣想给大王讲一讲蝉和黄雀的故事。”

楚庄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既然您没有摇头,那我就说下去。

“臣家后院,有一棵老榆树,有水桶那么粗,臣每天清晨总要去后院打拳。当然,朝会之日除外。昨晨,臣又去了,看见那棵老榆树上落了一只蝉,这蝉正要伸开翅膀去喝叶子上的露水,却不知道有一只螳螂正躲在它的后边,想抓了它当一顿大餐;螳螂正想着吃蝉,却不知道它的后面有一只黄雀,仰着头,想啄了它饱餐一顿;黄雀想吃螳螂,却不料臣的儿子孙安正拿着弹弓要打它;孙安只想着如何去打黄雀,却不知他的脚后有一条毒蛇……其结果,蝉死在了螳螂手里,螳螂死在黄雀手里,黄雀死在孙安手里,而孙安又为毒蛇所伤,险些丢了性命。这就是贪前而不顾后的结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典,便出于此。也有人不这么认为,说是这个典故,出自《庄子·山水》。不佞的依据,来自韩婴的《韩诗外传》,并非不佞杜撰。

孙叔敖顿了顿,抬高了声音说道:“大王,晋国自晋成公为君以来,亲贤人、远小人,委赵盾以国政,国为之大治,兵强而又马壮。此时若是去讨伐晋国,胜负难料,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楚庄王频频颔首:“卿说的极是。卿能够冒死进谏,以匡寡人之过,此乃社稷之福,寡人之福也。寡人赐卿,户三百,良田一百顷,以奖忠臣。”

孙叔敖连连摇手道:“大王给予臣的俸禄,足以使臣养家糊口、丰衣足食,不敢再贪那些人口和良田。再说得明白一点,臣不想做第二只螳螂,也不想做第二只黄雀!”

就在楚庄王决定不再讨伐晋国的第二个月,边吏来报,群舒勾结吴国和越国再次反叛大楚,杀边吏、抢财物、掳妇女,陷我一县二邑。

楚庄王暗道了一声“好险”,若是不听从孙叔敖的劝告,此时已经和晋国干上了,若是侥幸打了胜仗还好;若是败了呢,那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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