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学制就是个彻头彻尾永远赔钱的买卖,也别干了,都学江西的学院,把黉门变成铜臭之地好了!”
“你穷,你就天生贱骨头一个,永远不能上学!”
“照他们的意思,这驰道也别修了!一群虫豸,简直是一派胡言,妖言惑众!该上朝阳门城墙挂上十天!”
王崇古最初是不太赞成陛下曝尸十日,觉得有点有损陛下圣明,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点过于羞辱人了。
现在他的态度只有一个,挂!狠狠地挂!
剩下的选贡案逆党,全都挂上去!
这再不挂,都要造反了!
“王次辅稍安勿躁。”朱翊钧示意王崇古不必如此着急上火,这可不是林辅成的错,他提出效率优先,可不是要把福利部门裁撤掉,完全是借题挥而已。
按照林辅成的唯效率论,正是有了这些福利部门,工匠学堂、育儿班、惠民药局、书舍等等,才让匠人们真心认可,官厂就是家的理念,真切的提高了效率。
育儿班,是王崇古在搞工会之余,搞得一个小事儿。
王崇古在官厂坐班,现有些父母都是官厂的工匠,父亲是织染工,母亲是织娘,这月子做完就要上班,父母不在了,或者在老家,襁褓里的孩子,无人照看。
对于这种情况,王崇古在官厂创办了育儿班,专门照看这些孩子。
他还专门让法例办派人盯着,定期对孩子抽查,他自己也每月去一次,一旦现孩子身上有了伤口、淤青,这些育儿班看管,那要迎接王次辅的怒火了。
王崇古对育儿班引以为傲,对于提升生产效率、生产积极性、提高匠人主观能动性,王崇古的路径依赖就是解决匠人后顾之忧。
这都是王崇古从皇帝身上学来的。
墩台远侯、海防巡检为何对素未谋面的陛下忠诚?明知如此危险,为了一个三寸团龙旗贴把命都赌进去,三寸团龙旗贴,连一钱银都不值。
还不是陛下把墩台远侯、海防巡检的后顾之忧全都解决了?
育儿班花的是小钱,让匠人们安心当牛做马,是大事,这就是王崇古擅长的花小钱办大事。
“就盯着官厂臃肿僵化,民坊的贪腐和浑水摸鱼,只字不提。”朱翊钧倒是耐心的看完了张居正递过来的奏疏,对里面的观点,嗤之以鼻。
官转民不是灵丹妙药一吃就灵,民坊有自己的问题,民坊不能高压治腐,时间一久一样的臃肿、僵化、贪腐、浑水摸鱼。
小到一个人,大到国朝,任何组织系统,只要无法完成自我新陈代谢,就一定会出现这些问题,没有可以例外。
朱翊钧接见了这些南衙的势要豪右,在势要豪右行礼觐见之后,朱翊钧一直没说话。
整个西花厅,只有风吹动着西花厅的罗幕翻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氛围,让这些势要豪右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有的时候,皇帝的沉默,反而显得振聋聩。
这次面圣,对于南衙的势要豪右而言,压力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济南府、徐州府、扬州府,势要豪右面圣后,可没听说过,陛下如此的可怕,一个个都说陛下和颜悦色,待人宽容有度。
朱翊钧一直看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尔等所思所想,朕完全明白,但今天朕要明确告诉你们。”
“如果你觉得天空是晦暗的,那你就摸黑生存;如果声和呐喊是危险的,你可以保持沉默;自觉无力,可以蜷缩在墙角,让别人为你遮风挡雨。”
“你躲在角落里沉默,但请不要在角落里,贬低和嘲讽那些比你勇敢的人,他们所追求的光芒,也许会照耀在你的身上。”
“人可以卑微如同尘土,胆怯如同蝼蚁,但绝不可以扭曲如同蛆虫。”
“那不是人,是蛮夷。”
叶向高听闻皇帝训示,立刻奋笔疾书了起来,他写了一遍,觉得不好,将一页拿下,换了一页仔细修改了一番,才满意的记录了这段圣人训。
张宏看了眼,确定叶向高没有对陛下阴阳怪气,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万历十七年六月,上膺天命,巡狩南都,召乡邦耆旧,宣谕训诫曰:若感玄穹晦暗,可跼蹐于幽昧;若觉謦欬为危,当缄默自持;自忖力薄,可蜷伏一隅,期仁者庇覆。
然尔等蜷伏黮闇之际,毋得诋讦豪杰,彼辈所求光曜,或可及汝之身。
天生人,而人微若埃尘,亦怯如蝼蚁,然,岂可曲行若蛆虱?
至于最后一句,叶向高没有写到起居注中,陛下骂人,不能详细记录,那样有损圣明。
叶向高只想说,陛下骂得对!
不怪王次辅和陛下火,有些虫豸,当真是给点机会,就要见缝插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