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正想说让贾琏这就跟自个走,一看贾琏的衣服,想到之前的事情,赶紧说道:“二爷好歹换一身素淡一点的衣裳,姑太太刚刚去了,之前老太太醒过来,瞧着太太大太太穿得稍微鲜亮了一些,很是发作了太太大太太几句呢,二爷是小辈,更是不能在这时候碍了老太太的眼,叫老太太生气!”
贾琏听得一呆,从听到贾敏的死讯到现在怎么着都有一天了,荣国府谁也没想到这回事,贾敏是贾琏的亲姑母,贾家这些小辈怎么着都得给贾敏服小功的,这会儿一听,赶紧谢了鸳鸯,不过嘴上还是有些油嘴滑舌,带着点调笑的意思说道:“那就多谢鸳鸯姐姐提醒了,我这就去换衣裳!”
里间王熙凤也是恍然,忙不迭地吩咐丫头将自个那些素淡一些的衣裳找出来,王熙凤一贯娇生惯养,嫁妆丰厚,又喜欢华贵的饰物,因此,一时半会儿连素淡一些的首饰都找不出来,只得勉强找了一套白玉的头面出来,不由皱眉,吩咐下去给自个重新置办几套素淡的玉饰银饰出来,心里暗自抱怨。
她跟贾敏可没什么感情,她甚至对贾敏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怎么会乐意给贾敏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姑母服孝,不过,她一贯是老太太的贴心人,老太太既然念着女儿过世,看不得其他人穿着华贵,那么,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又有什么错处呢。因此,又吩咐下去,将这几个月的份例都给换了,不能叫老太太看到谁穿红戴绿的,叫老太太气恼!
贾琏长大之后,也没给谁守过孝,衣服什么的,一贯就是贾家人的品味,色泽鲜亮,还得有着繁复华贵的绣纹,这会儿几乎是叫丫头翻箱倒柜,才找出了一身石青色的衣服,虽说上头还有些绣纹,不过都是暗色的,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应该也看不出来,然后顺手将荷包什么的也换成了卷草纹的,这才跟着鸳鸯往老太太那边过去了。
林母这会儿已经穿戴妥当起身了,琥珀正跪坐在一边给林母捶腿,外面丫头传了话,林母听得贾琏过来了,摆了摆手,说道:“是琏儿啊,进来吧!”
几个丫鬟打起帘子,贾琏走了进来,给林母行了礼:“孙儿拜见老祖宗,老祖宗叫孙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母看着贾琏就气不顺,说道:“琏儿你是我孙子,叫你过来还非得有事不成?”
贾琏一愣,想到之前鸳鸯跟他说,自从听得贾敏过世的消息之后,老太太性子就有些阴晴不定,赶紧低头请罪,说道:“是孙儿嘴笨,让老祖宗生气了,只要老祖宗乐意,孙儿也愿意天天在老祖宗这里,陪老祖宗说笑呢!”
林母还想要刺贾琏几句,只是过犹不及,她摆了摆手,说道:“行啦,先坐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自个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哪能整日里来哄着我一个老婆子!今儿个叫你来呢,还真有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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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赶紧说道:“老祖宗你尽管吩咐,便是叫孙儿上刀山下火海,孙儿也是在所不辞!”
贾琏在路上都听说了,林母找他来,是想要让他去给贾敏奔丧的,不过,捧着点老太太总不是什么坏事,老太太一向大方,手上很有些好东西,指头缝里头漏点出来,都够他舒服一段日子了,因此,话说得很是漂亮。
林母却是烦透了这些,贾家这帮人,个个是面慈心苦,嘴上说得好听,从来不干人事的,尤其贾琏这般作态,叫林母想到了贾宝玉,当初信誓旦旦在林黛玉面前赌咒发誓,说什么林黛玉死了,他变作王八给林黛玉驼碑呢,结果呢,他倒是春风得意娶了薛宝钗,转眼还将那个叫紫鹃的给纳了,还说是怀念林黛玉,简直叫林母恶心透了!
不过,林母脸上却是挤出了一点笑来,说道:“你是我孙儿,你就算是破了块油皮,做祖母的也是要跟着伤心的,怎么会叫你去上什么刀山火海!”
说着,林母先是叹了口气,眼中挤出几滴泪来:“琏儿你也是知道的,我这辈子三个孩子,就你敏姑姑一个是女儿,从小疼她,可是这狠心的丫头,竟是在我老婆子前头去了,叫我老婆子心都要碎了!你敏姑姑没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这身子也不争气,不能亲自去看看她,所以啊,这次就让琏儿你去扬州一趟,送你敏姑姑一程!还有你表妹,年纪还小,家里没个长辈照应着,总归是不好,等到过了热孝,你就将你表妹接过来,养在我老婆子面前,也算是有个念想!”
贾琏心里一苦,贾敏过世之后,林家那边快马加鞭过来报丧,也不过是十多日的功夫,热孝却得有百日之多,贾琏这人就是贾家人的脾气,没哪一天能离得了女色的,就算是不能上手,看看也是好的,叫他跟和尚一样守个百日,哪里能坚持得下去,但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对着林母赶紧将事情应了下来。
林母想了想,又叹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在家做跑腿的活计,好好一个大家公子,做的竟是管事的差事,实在是有些不像,你那老子,是个糊涂的,从小也没好好教养你,你林姑父一榜探花出身,在江南那边主持盐政,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你到了那边之后,跟你林姑父好好请教一番,回头家里给你疏通一下门路,看看给你弄个实在的差事,省得你在家里晃荡!”
林母这话,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贾琏这人,大事上糊涂,小事上还算清楚,明明是大房的嫡子,却是死心塌地地给二房办事,虽说这里头有王熙凤的功劳,但是也是他自个拎不清,结果到头来,贾政一句,自个不通庶务,家里的事情都是自家侄子做主,顺顺当当地将自个摘了出去,却是大房跟着顶缸,可见贾琏这人心计如何了。
林母最恨的就是二房一干人,只是她如今附在贾母的身上,却不好太过表现出来,免得叫人发现了破绽,回头说她鬼上身,找了什么高僧过来,看破了她的身份,那样可就糟糕了,因此,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从小处做起,先叫二房和大房撕扯起来,才好从中取利。
贾琏一听,心中就是一震,之前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事情,他从小文不成武不就,贾珠读书的时候,贾琏却是被哄着吃喝玩乐,说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等着袭爵就够了,没必要跟那些寒门学子争夺什么功名,因此,他对此也是从来没生出过什么怀疑。
成婚之后,因为原来的院子比较狭小,又在王熙凤还有王夫人的撺掇下,搬到了靠近荣禧堂这边的院子,跟二房靠得很近,平常家里有什么事情,也是他这个二爷跑腿,以前还觉得是看重他,如今被老太太这么一说,自个在自家二叔二婶眼里,就是给他们跑腿的管事,顿时心中嘀咕起来。他有些震惊地看了眼林母,林母脸上却没有任何异状,就像是随口说的一样,他也不好追问什么,只得将这事藏在心里,嘴上说道:“还是老祖宗疼爱孙儿,孙儿定是要好好请教姑父一番的,回头孙儿出息了,第一个就是好好孝顺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