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不耐烦地问:“又要干什么?”
“你往下看看,”哪吒轻轻放下她,长臂虚虚环住她漂浮起来的蓝色外衫,搂住她的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温声道,“西岐比陈塘关的夜景美。”
杨婵一顿,真就睁开了眼睛。
太阳已经落下,暮色四合,天上月光皎洁,繁星万千,地上张灯结彩,明灯三千,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热闹非凡,西岐地势平坦,一望无际,金色的麦田隐在黑夜里,被伫立在夜中的稻草人守护着,安宁又祥和,风轻轻一吹,麦穗相拥,摩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杨婵的眼睛里射进了昏黄的烛光,将眼中璀璨的金色细碎的切割开
来,闪闪烁烁,一晃眼便是另一种浮光跃金。
哪吒看着她望着繁盛的人间沉醉的样子,露出了了然的笑。
哪吒笑问:“要下去看看吗?”
杨婵被这繁盛的人间所震撼,她将她那些纠结又小气的小心思抛到脑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们凭空地落到灯火阑珊的无人角落,又从这个角落走到了热闹的巷道里,哪吒拉着她一路逛小摊,看到什么稀奇的都往她身上试。
什么手镯、簪子、胭脂、耳坠、项链……逛了一路下来,杨婵被他弄得珠光宝气。
杨婵却无所觉察,她从始至终都像第一次看到西岐一般,震惊又沉迷于它的繁盛之中。
哪吒看着她长时间发呆,买了几颗糖,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杨婵脑袋往后一仰,嘴唇不小心舔到了哪吒的手指,忙往后退,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从哪吒手里接过那颗糖,喂到嘴里,美妙又甜蜜的饴糖钻进嘴里,让她的流动中的血液都变得快乐起来。
她和哪吒一起站在小店前,望着人来人往,终于开口:“姬发说天下大旱三年,饿殍遍野,如果不是我下的那场雨,西岐也会沦为地狱。”
哪吒轻轻“嗯”了一声。
“哪吒,”杨婵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她说,“我现在真庆幸自己下了那场雨。”
哪吒一僵,眸光忽的一暗,心里想,你倒伟大的很,害得我疯了好几年。
但他这些怨气又不能说,更不能摆上明面上怪她,他面无表情地随着杨婵一同看美丽而热闹的夜景,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死死叮着被杨婵舔过的手指,直到剥得鲜血淋漓才罢手。
他忽然没了逛街的兴致,他想带着杨婵远离人烟,远离人间,最好去没人的地方晃荡,少让这个圣人在自己面前唠叨着自己当年死的有多好。
可惜,他眼里只有杨婵,杨婵眼里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杨婵一生气他能发现,他一生气杨婵可不一定能发现。
她甚至还在乐呵呢,转过身来在灯火明亮的街上,跟他显摆自己一身新买的饰品。
杨婵问:“好不好看?”
哪吒冷道:“难看。”
“打扮的像个鬼似的。”
尤其是那艳丽的胭脂,他真是眼瘸了才会买那么艳的颜色,那胭脂涂到杨婵脸上将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涂得俗气死了,衬得脸白的像个死人。
一点生气也没了。
杨婵也觉得他无理取闹:“有病吧你,是你给我买的!”
“买错了,”哪吒淡道,“以后不买了。”
说着,他就要去擦杨婵嘴上的胭脂,杨婵力气哪有他大,杨婵就那样被他死死摁着,眼看着就要大力出奇迹用手去把杨婵嘴上的胭脂抹掉了,杨婵赶紧抬起手,说:“欸!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把嘴上的胭脂立即涂掉了,露出了原本的淡粉色,杨婵松了口气,问:“满意了吗?”
哪吒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他就
那样古里古怪地盯着她卸去胭脂的唇,一言不发。
杨婵无可奈何道:“我擦干净了。”
哪吒伸出手,原本流血的那只手隐藏在袖子里摁住了杨婵,而另一只完好的一手去点杨婵的唇,看到手指上一点胭脂也没了,才点了点头,说:“是变干净了。”
杨婵骂道:“多此一举。”
他难得没有回嘴,径直往前走,走到人海里,杨婵一愣,赶紧跟上,就见他一点不带停留的,一直往前走,走得快极了,若不是杨婵如今修为上来了,还真要被落到后面去了。
他们远离人海,远离城镇,最后走到了僻静的田野里,哪吒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杨婵跟得急,一路上紧跟着他,他一慢,杨婵就撞到他背上了,她捂住被撞倒的鼻子,疼的“唔”了一声,终于忍无可忍,把哪吒拽住了。
哪吒停住脚步,转过身,默默地看向杨婵。
杨婵问:“你怎么了?”
她这才发现:“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哪吒不如杨婵别扭,他十分坦诚:“是很不高兴。”
杨婵愣在原地。
他们站在田野两旁,周边便是高高的麦田,夜风徐徐,欻欻作响。
哪吒莫名其妙地开始说:“这世界挺大的,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除了一个西岐,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没有去过,都很漂亮,你应该都会喜欢。”
所以呢?
“除了没去过的地方,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你那个讨人厌的兄长成天往阴间钻,见一面蛮困难,但他要是知道你活了,一定会千里迢迢赶回来看你。”
杨婵一顿,不懂哪吒到底想说什么。
可哪吒却难得喋喋不休,他说:“你从九苗那里捡的小家伙长大了一些,她早忘了你了,却还记得自己有个娘,天天跟我吵着要见娘,有一回打算离山出走,师父不让,就把师父的胡子拔了,她一身的毒,师父被拔了胡子就再没长起来过,我想揍她,但是师父说,小家伙想娘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让我不要怪她。”
杨婵眼眶红了。
“当然,除了他们,还有我,”哪吒顿了顿,说,“我等了你很久,也想了你很久,一直盼着能再见你一面,做梦都在想,有时候梦的多了,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