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赶你,”玄女解释道,“不是急着下山去找哪吒吗?”
“而且,”玄女脸上闪过浮光掠影一般的笑,“他还在等你呢。”
杨婵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说:“再过段时间吧。”
玄女微微弯下腰,侧过头,将杨婵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奇道:“怎得又不着急了?”
杨婵答:“之前脑袋太混乱了,分不清楚……他是我唯一确定的人。”
玄女“哦”了一声,倒没玄素或戏谑或阴阳怪气的鬼模样,她评价道:“哪吒这个孩子跟你倒是很像的。”
“啊?”杨婵脸皱成了包子,反驳道,“哪里像了?他可讨厌的很呢。”
玄女闻言,戳了戳杨婵的脸,说:“九黎的人热情直率,怎么你会是个别扭的孩子,口是心非的。”
“这样看起来,你跟那孩子倒是更像了。”
玄女奇怪地偏头想了想,自言自语:“不过,倒是奇怪了。”
“你这是像你哪一位长辈呢?”
杨婵不尊老爱幼地端起架子教训玄女:“祖母不要再在我身上找长辈们的影子啦。”
玄女一顿,竟认认真真地道了一声歉。
她道歉,杨婵倒慌张了起来,她坐在原地,总不能接过长辈的一声歉,只能转移话题,说:“说起来,祖母写的《阴符经》我只拿到了人之卷,天之卷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呢。”
玄女笑了笑,问:“想看吗?”
“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
说罢,玄女就给杨婵指书籍所在的位置,玄女房里的书太多了,杨婵翻了好久,才把一卷兽皮翻了出来,将卷起来的兽皮拉开,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竟然,是空白的!
杨婵震惊地看向玄女,玄女淡道:“天之卷我一直想写,可好像怎么也写不下去。”
“可是……”杨婵看到兽皮上有烧过的痕迹。
“以前确实写完过,但是后来我毁了,想重新再写。”
玄女看着杨婵震惊的模样,耐心地解释道:“人之卷写的是当年我教给轩辕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谁都可以用,但天之卷写的是当年参加那场战争所有人的法术……他们都死了。”
“不过,我不是因为他们的死才烧掉原卷的,”她皱了皱眉,“那个时代很混乱,神、妖、人、鬼差别并不大,有些东西太僭越了,不该留下来。”
“僭越?”
这个词用的很奇怪。
玄女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问:“你知道涿鹿之战吗?”
杨婵点了点头。
那么大的战争,遗祸直到两千年以后的今天一直残存,杨婵怎么会不知道。
玄女说:“涿鹿之战之所以到最后能闹那么大,当然不是轩辕与……他人间之主的争夺,而是人与神争夺三界主位的战争。”
“我叔叔创立了人间,我母亲创造了人,可是这些创造的东西反过头来反噬我们自身,这是当时天庭大动干戈的主要原因。”
“一直以来都是仙界选人主,凡人争破头了,也不过是求得我们垂怜以望获得我们的支持,我们从不干涉人间任何一场战争,但是人主最后的决定权永远在我们手里。”
“这便是君权神授。”
“可当时他颠覆了这一自人间创立以来的规矩,违抗了我们的命令,”玄女皱着眉,“他,打算反了天。”
“当时没有神仙能够接受,于是,大战开启,无数仙人下了凡,搅和到里面。”
“有了他的反,鸿钧放下来可以登天的仙梯都成了无所谓的东西,那时妖怪,甚至一些散漫过了头的散仙也加入到他的队伍,”玄女的语气冷了下来,“他们说他们想要自由。”
“无视秩序的自由只会带来混乱,我们的先辈们为了一个和平和文明的三界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
“我的母亲甚至这一生都在为了秩序和和平奋斗,最后以身补天,也是为了进一步划开三界模糊的边界。”
“难道他们说要自由,说要逍遥,就要把前人的所有通通否定吗?”
“他或许一开始仅仅是不满天庭的决议,想要争一争,可他争到后面无论想与不想,结果已经是在反天了,因为他,无数居心不安的人聚在九黎之后,渴望借着他的胜利,把三界的隔阂彻底打破,随性恣意,胡作非为。”
“我和叔叔都是不可能让事态继续发酵下去的,所以,我下了山。”
然而,玄女下山后面临了和天庭众神一样的问题,反天的势力已成气候,尤其是蚩尤太成气候,不是轻而易举可以解决的。
“可那场战争出乎我的意料,实在是打了太久了,打到后来,这场战争原初所要争夺的自由和秩序都失去了意义,所有人形成共识‘战争已经酿成大灾,必须尽快停止。’”
“神与人重新走上了谈判桌,但这一次,依旧没有人愿意让一切前功尽弃,大家为了各自的立场和利益吵得不可开交,始终找不出一个解决方法。”
“最后……”
涿鹿之战的内幕杨婵从未听过,但她知道结局,于是她猜测道:“最后,蚩尤低头了?”
“不,”玄女纠正了她,“最后是他以为我低头了。”
玄女闭上了眼,声音如同昆仑山终年不化的冰雪,让人脊骨发寒:“兵者,诡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