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蘇年半夢半醒,含含糊糊應了一句。
紀方酌看他可愛,心中歡喜,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又捏捏他的臉頰,直到被他抬手軟綿綿地推開,才起身下床,踩著鞋履下樓去了。
看到黑衣束髮的男子走下來,何樹急忙迎上去,道:「大事不好。」
「什麼事。」
「唉。」何樹垂頭喪氣,「紀莊主,上回你給的黃酒,性子溫和,和著雄黃剛好解毒。我便多給了他兩盅,讓他回去備著,以便不時之需。」
「這不是好事麼?」
何樹卻搖搖頭,像是有難言之隱:「紀莊主,您來藥鋪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此時天色尚早,街巷籠罩在昏暗和霧蒙蒙的濕氣中,風吹草木簌簌沙沙,遠處不斷有嘈雜人聲傳入紀方酌的耳中。
紀方酌隨何樹前去,遠遠就看見藥鋪外竟橫七豎八坐了幾十人,半倚在石坎的,斜躺在路邊的,無一例外都皺著一張臉,不停地叫喚難受。
「這是怎麼了?」紀方酌有點茫然,「不會都中了疫毒?」
「顯然。」何樹嘆口氣,「若說只是疫毒,雄黃方可療愈;可不巧的是,藥鋪里的雄黃已經所剩無幾。這一味藥本就稀缺,價格昂貴,我也沒法憑空變出藥材。」
「無妨。」紀方酌看向他道,「這一帶還有哪裡能夠採買雄黃?我去買來便是。」
何樹雙眼微微睜大:「紀莊主宅心仁厚。」
說罷眼神卻又暗淡下來,「只可惜這個法子行不通了。這些人……」
「都是從蓼鄉來的。」
他看向路邊坐的那群布衣百姓,幾乎都是農人的裝束。近一二年建仁侯府封地賦稅愈發繁重,無論從商還是種田,一年收成幾乎也只能夠得生活開銷。
哪怕最肥沃的土地,也種不出明晃晃的金子。
別說讓他們自己掏錢買雄黃了,就是專門採礦的匠人也漸漸另擇他路,不再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現在的雄黃,有價無市。
紀方酌聲音沉下來:「形勢嚴峻,一鄉百姓受疫毒侵擾,縣令不管?」
「管不上。」何樹搖頭,「縣令也哭窮,摺子……不知道是沒遞,還是遞不上去。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去求侯府。侯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然不顧百姓性命啊。」
紀方酌不動神色攥緊五指。
盛榮草菅人命,建仁侯放任不管,此人非是善類,他一早便知。
他走上前去,一一打量地上躺著的幾十人。拿過何樹手中的薄紗布,俯下身來,不顧髒污,細細查看病人的患處狀況。
「大伯,您染病有多少時日了?」紀方酌問道。
面前是個頭髮微白的男子,體態臃腫,兩手布滿老繭,是常年做農活的痕跡。他好像失了力氣一樣,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沿上,腦袋耷拉一邊,呼吸微弱。
「大伯?」紀方酌又喚了一聲,稍稍提高音量,「您染病多少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