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麓沉吟了片刻,轻叹一声:“就算杀了唐镇海,也是治标不治本,沿海一直不太平,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廷重农轻商,不愿大开海上贸易。”
“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
“若是能多国通商,互通有无,既解决了朝贡入不敷出,又解决了沿海寇患。”
侍卫回想起有一年,州府禁止村民出海捕鱼,穷民入海为盗之事了,他沉思了片刻,问道:“大人,上面派您来沿海巡查,制定海禁政策,您打算……”
话说到这里,一名侍卫来报,“大人,二公子求见。”他顿了顿又道,“孤身一人前来。”
蒋昭麓看了看侍卫,几乎没犹豫,“请人进来。”
周泽进门跟蒋昭麓打过招呼,翩然落座,他低头稍整衣摆,一抬头就见到堂中凶神恶煞的两名侍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看向堂上的蒋昭麓,“大人,堂中可否只留我二人说话。”
蒋昭麓挥挥手,侍卫全都退了出去。
周泽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蒋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唐镇海既然要死,在下可否劳烦大人行个方便,将他留给我处置。”
蒋昭麓目光如炬,看向周泽。
传闻说,这位二公子聪明绝顶,机敏过人,果然不虚,他来岛上的一举一动,还有目的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既然周泽将话挑明,蒋昭麓也不跟他绕弯子了,“敢问周公子,究竟为何要置唐老板于死地。”
周泽先是淡漠一笑,而后眼中坦露出杀机,一字一顿道:“为父报仇!”
“沉船之事,蒋大人已派人查明,我就不再赘述了,当年家父知道唐镇海里通外国,战争财,对这件事很是反对,唐镇海便派人杀了我父亲,做出父亲为护他而死的假象,这个仇我必须报!”
蒋昭麓对这件事有所耳闻,不过,那是十前的事了,周泽当时不过也就十几岁,这些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周泽料到他有疑问,继续道:“家父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件事除了我和母亲谁也不知道,家父身故后,我从他日记中得知了他与唐镇海的矛盾。”
“起初我只是怀疑父亲的死跟他有关,因为唐镇海对我和母亲的确多加照顾,后来我想办法调查,证实了这件事。”
一向淡漠的周泽,眼中有了愤恨的情绪,“唐镇海欺世盗名,贪图名利,罔顾国本,这种民族败类,就应该杀之而后快!”
蒋昭麓思索了片刻道:“本官对你们的私人恩怨不感兴趣,但是本官想问问周公子,唐镇海若是不在了,周公子打算如何安置金蟒帮的一众手下。”
唐镇海手下万余人,若是散落各处入海为寇,后患无穷。
周泽掷地有声道:“接手金蟒帮成为新帮主,无条件配合蒋大人实行琼洲岛贸易改革!”
他起身,声音有些激动:“蒋大人,治水在疏不在堵,千万不能实行海禁政策!”
“周公子请坐,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
蒋昭麓明白,比起唐镇海的名不副实,面前这位机敏过人的周公子,才是真正可堪大用。
一番详谈后,两人达成了共识,蒋昭麓趁机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周公子,我想在府上寻一位姑娘,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两人相谈甚欢,周泽自然应下,“蒋大人请讲。”
蒋昭麓从堂上走下来,高大的身影有些落寞,他满眼愁思,音色怅然,“这位姑娘来自平州,年方二八,闺名含娇。”
周泽一怔,平州,含娇……
难道是“平州少女”之中的某一位,而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而且他说的是府上,而不是岛上,周泽问道:“蒋大人如何确定此人就在府上?”
蒋昭麓转身:“不瞒周公子,昨日来府上,我在一辆出府的马上匆匆一瞥,我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她,可是她从平州消失了,杳无音信,很有可能被歹人卖到了岛上。”
周泽问他:“若是将人找到,蒋大人有何打算?
蒋昭麓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将人带走!”
周泽实话实说,“前些日子,唐镇海的确买了不少名平州少女回岛,现在散落在帮中几位肱骨之人房内……”
他欲言又止,面露难色,“既然如此,蒋大人想要将人找到,甚至是带走,怕是有难处。”
霓裳楼就是做那门生意的,唐镇海从那里将人买回来,再送给手下,挑不出错处。
那名女子既然成为某一位的房中人,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蒋昭麓将人带走,跟抢人家的女人没什么区别,情理上至少要经过那位的同意,还要看姑娘是否愿意,万一两人有了真情呢?
蒋昭麓一向克制,情绪从不外露,听见“平州少女”四个字,立刻眼眶泛红,再听见“肱骨之人房内”几个字,更是目眦欲裂。
只有霓裳楼出来的姑娘才叫“平州少女”,他就是在那里遇见含娇的,含娇既然已经答应跟他走,又被卖到这里来,一定事出有因。
想到含娇可能遇到的各种遭遇,蒋昭麓胸口闷,心脏揪着疼,他喉结滚动,往下咽了咽,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只管帮我打听,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
隔日,郁晏宸别院。
因为要陪那老东西应付蒋昭麓,他今天才倒出空出府。
海鹰被捆住手脚绑在椅子上。
没错!就是当时唐苎坐过那把,地上厚厚的稻草已经被换过一茬,又是黄澄澄,松软干净的。
内室一扇窗户也无,墙上烛灯只燃零星几盏,郁晏宸一身玄衣,高大身形落在阴影里,面色阴鸷,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海鹰看着如索命恶鬼一般的男人,脑中浮现出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鼠刑、钉勾,水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