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严厉的教育,心里却不反感,她虽然被养成了孤介的性子,但也聪颖过人,知道嫂子说的都是好话,又见问,就一股脑儿全说了。原来是那日她跟着姐姐们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路上走着,正遇到两个婆子正在讲究东府的事,说好生生的蔷哥儿怎么搬出去了……底下的话不堪,惜春也不好再说了。尤潇潇听了,深深叹气,又是宁国府里的瞎窟窿,她得缝缝补补到几时啊。原著中称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算来该是老祖宗贾演一脉的直系血脉,因为不是长子脉的,所以无法袭爵,又因为自小父母双亡,所以被收养,跟着贾珍过活。到十七八岁,形容俊俏,底下的小人专门传出些诋毁的话来,贾珍也要避嫌,便让他搬出分府另过。
看着小姑娘略带焦急的脸,尤潇潇方才悟道:“你是因了这些才不想回府的么?”惜春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尤潇潇不禁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好妹妹,都是我们的不是,你侄儿媳妇当家的时候,性子和软,纵得底下人没有王法,什么话都敢胡唚,居然都传进你耳朵里来,真是该死。”说罢,又同着惜春解释了一番,蔷哥儿年纪大了,终归不是咱们长房里的人,到底不能养一辈子,总要自己出去独门立户,于是你哥哥给他在府后头买了独门小院,给了银子单出去过了,但好歹一个祖宗,平日少不得帮扶。当家人恶水缸,底下那些人成日家好吃懒做,主子一不合心意,便到处造谣生事,且回去好好排查,抓出祸首来,必要重打板子撵出去。
惜春这样一听,才晓得自己错怪了大哥哥,就对尤潇潇更有几分亲热,然后主动提起回家的话来:“嫂子先不必去找老太太说,哪一天来了就说接我回去逛逛,老太太也就不拦了。”这是好主意,逛着逛着就不用回来了。尤潇潇见她有这个心眼,就更放心了。却不知道惜春是要提前回去考察一番,这哥哥嫂子八百辈子不来看她一回,好容易来了一次却是这般厚待,谁知道又是有了什么猫腻,不如先回去探探情况,摸摸底,再做打算。
从惜春屋里出来,尤潇潇觉得出了一身的汗,从穿越来的这些日子算起,统统没有这一回累。接下来却还要到李纨那里逛逛,虽说珠大奶奶不受宠,不当家,因为还有个儿子,所以算个小透明吧。做人万万不能太势利了,况且李纨也没什么大的错处,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李纨替贾兰拿了端砚和宣纸,盯着儿子写大字,见尤潇潇来了,忙笑着迎过来:“怎么这样迟,倒让我等得心焦。”贾兰见了尤潇潇,很有礼貌的叫了一声,珍大娘。尤潇潇见他小小的年岁,学习态度却是一等一的认真严肃,一面觉得这孩子听话懂事,另一面却怕李纨把孩子逼得太苦,熬坏了身子。
“行了,谢过你珍大娘,去那屋里玩会子吧。”李纨微笑望着儿子,神情温柔慈爱。尤潇潇夸了几句兰哥儿懂事,就同着李纨一起坐下来。“你也知道我这里没什么好的,前些日子刚送来的茶面,倒是新鲜,对一碗给你喝。”说着就吩咐素月去制点心。尤潇潇知道她寡妇失业的,过日子艰难,不想她太麻烦,又怕说了反让对方多想,于是干脆稳稳的坐了,与她说些闲话。
李纨在西府的日子绝不比惜春过得更舒服,婆婆嫌弃,太婆婆无视,其他人忽略,儿子贾兰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二房嫡长孙,平常待遇却比不得宝玉的一根脚趾头。当家的凤姐儿满嘴的大嫂子长大嫂子短,心里何曾瞧得上过,还是老太太瞧不过眼,觉得太失体面,给派了个差,平日里让照管姑娘们,但也只是个名头罢了,她哪里有胆子多管闲事,躲是非还躲不过来呢。因了这个缘故,她素日跟西府里的人没有什么深交,也只跟尤氏能多说两句话散散心。尤氏一是继室,二无子,在东府里的日子也过得水深火热,彼此是惺惺相惜。
“前阵子蓉哥儿媳妇的事倒把你熬煎的够呛,该好好歇着了,咱们这个年岁该好好保养了。”李纨一面陪着吃茶一面说话,又笑了一声:“你保养了却是还好,我保养了也不知该给谁看呢。”说着又要伤心。尤潇潇道:“怎么不该保养,等兰儿将来出息了,给你挣了诰命娶了媳妇回来,进来见了婆婆,倒是满脸褶子好看?”李纨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张嘴,怎么跟凤丫头一样。”尤潇潇听了,只笑笑,吃茶不语。李纨笑着又想起一事,忙压低了声音:“哎,我跟你说,前阵子又打起来了。”尤潇潇只说:“啊?”李纨又接着道:“这会子闹得凶,琏二叔不是陪着林姑娘回扬州了,前阵子来信了,说要往家里接姨娘,凤丫头不乐意,又闹到老太太那里……”尤潇潇笑道:“不是说林姑老爷病的重么?琏二叔还有这等闲时候呢——不过凤丫头的事,老太太还是肯给她说句话的。”李纨笑道:“你猜的对,老太太亲自打发人写了信去骂,说都给了平儿做房里人,守着一对美人胚子,还天天惦记这个那个的,不像个大家公子的气度,若是带了人回来,她是不认的。”
尤潇潇叹道:“心野了,倒不如由他去吧。”李纨听她的话,深知她在那府里的境地,也随着叹道:“我只可惜平儿,好一个丫头,被他们两口子这么磋磨。”尤潇潇摇头道:“个人都有个人的命,强求不得。”彼此情绪就有点低落,各自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杂事,尤潇潇见天色不早,便是告辞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