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南星的女子倒抽一口涼氣,臉色驟變,慌忙求饒道:「門主!您別生氣!南星這就去,不洗完一籮筐絕不回來!」
從門外走進來的女子身姿綽約,手臂與腳踝上環有二指粗細的百鳥銀鐲,女子赤足悠然緩步,連珠耳墜隨之輕擺搖曳,在一室的金光下熠熠生輝。女子莞爾一笑,如餘暉下山崖邊一朵悄然綻放的花蕊,令人遐想無窮。
只是這樣的女子,卻有一個叫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名諱,不悔。
秦歸羨微微垂頭,平聲道:「秦歸羨,見過不悔門主。」
五年前被江湖傳為「銀花醫聖」的婆羅門女門主淡笑道:「原是祁連山莊的二小姐,婆羅門與山莊這幾年頗有往來,你我倒是頭一回見面,多有怠慢,還望二小姐擔待一二。」
秦歸羨餘光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門外小步小步的挪,她微微一笑:「門主客氣,若非說怠慢,也與門主無關。」
不悔緩緩側目,柔聲問道:「南星,活血膏熬的如何?」
南星偷偷瞟了眼泥爐上的青瓦藥罐,支吾了半晌。不悔似也有些頭疼,輕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去湖邊洗草藥罷。
」
南星如獲大赦,幾乎是奪門而出。
不悔無奈笑道:「讓二位見笑了,這孩子有時心浮氣躁,品性倒是不壞的。」
秦歸羨尚未接話,不悔已瞧見了二人身後躺著的李長安,她面露詫異,幾步走上前盯著李長安看了好一會兒,低聲問道:「此人可是李長安?」
秦歸羨與6沉之對望一眼,皆面面相覷。
不等二人追問,不悔又道:「敢從天地間竊取龍息,世間女子中也唯有她一人。」她側頭看著秦歸羨,「這其中的旁枝末節二小姐不必與我詳盡,若有要務在身,還請二小姐回去。」
秦歸羨一頭霧水,話尚未說完,這女門主怎就下了逐客令?
斟酌一番後,秦歸羨只得道:「如此說來,門主是答應救她了?有何條件?」
不悔收回目光,蹲下身一手探入李長安的衣襟下,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些細布時,不禁眉頭皺起,沉聲道:「條件便是二小姐即刻離開此地。」
她驀然轉頭看向一旁的6沉之,疑惑道:「你是她什麼人?」
6沉之好似理所當然的道:「丫鬟。」
「你可留下。」
秦歸羨登時瞠目結舌,她從未聽人提起過,婆羅門的女門主性子這般怪異,又或是因與李長安有關?所幸,不悔親自將她送到出口處時,道了一句:「她身份非比尋常,不論是誰將她傷及至此,你多留一時,婆羅門與祁連山莊皆多一分危險。」
秦歸羨忍不住問道:「那你又為何救她?」
不悔輕輕一笑,「既然我不曾過問你與她的恩怨,二小姐又何必多此一問?」
秦歸羨微微一怔,徹底作罷,嘆息道:「也罷,門主留步。」
6沉之將秦歸羨一路送到了蜿蜒小徑外的馬車處,如不悔所料,一路疾馳而來,本就算不上千里良駒的馬匹早已沒了生氣。好在不悔大方的送了一匹馬,秦歸羨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她回頭朝小徑的盡頭望去,似在對6沉之道:「其實我一早便打算將你二人送到此後就回去,可我……」
6沉之不知該如何寬慰,她從秦歸羨的眼底看出了不舍,只是不知這不舍的是那份對秦唐莞的眷戀,還是這幾日短暫而苦痛的自在。
最後她朝秦歸羨抱拳道:「二小姐,日後請多多保重。」
秦歸羨別過臉輕輕嗯了一聲,揚鞭時她朗聲道:「待她好了,記得來祁連山莊尋我,否則莫怪本小姐食言!」
直到山路上最後那一抹塵土散盡,6沉之才返身折回。她未能替李長安答應,她記得娘親常說,那些聽信了男子承諾的女子大都下場淒涼。後來她也逐漸明白,承諾一言無關乎男女,而關乎於期望。若是李長安,方才會不會給二小姐那一絲本就不存在的期望?
回到婆羅門,不悔將二人安置在了樹屋四層,6沉之的房間就在李長安隔壁。相識相伴近一月,頭一回分開睡,6沉之竟輾轉難眠。夜裡,她所幸去了李長安的屋子,沒成想與不悔撞了個正著。
李長安的青衫已被脫了下來,身上扎滿了銀針,周身還點著味道奇異的熏爐
。
6沉之走到一旁,席地而坐,將□□橫放在膝蓋上,閉目養神。
不悔啞然失笑道:「我倒從未聽說過,李長安身邊有個這麼體己的丫鬟。」
6沉之緩緩睜眼,搖頭道:「我睡不著。」
不悔上前探了探李長安的手腕,柔聲道:「放心,最快明日她便能醒。」
6沉之又搖了搖頭,卻沒再開口。不悔望了她一眼,莞爾一笑,走到她身旁學著她的模樣盤腿而坐,道:「尚未來得及問你名諱。」
「6沉之。」
不悔沉吟片刻,「這樣如何,接下來你二人興許要在我這兒小住上一段時日,你別客套的喊我門主,我也不喚你6姑娘。」
6沉之側頭看向她,一臉的莫名。與李長安綿里藏刀的笑不同,如不悔這般的女子,只一笑便可輕易令人心生親近,或許也是身為醫者與生俱來的氣態。
「這怎可?」
「有何不可,你又不是我門人,我年紀長些你喊我姐姐,我喚你……」不悔頓了頓,「便喚你小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