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心頭一緊,沉思半晌,話到嘴邊卻又轉而言其他,道:「那你計較什麼?」
李長安莞爾一笑,柔聲道:「計較你在不在意我。」她瞥了一眼門外橫七豎八的屍,「看起來,你還是有些在意我。」
洛陽黑著臉的時候,美的格外凡脫俗。
破舊小道觀那處供著太上老君神像的殿堂還算乾淨,這一夜,洛陽睡在殿內,把李長安與王越劍都留在了外頭。
第53章
道觀雖小,神仙卻不少。
小天庭山不供奉道家先祖,見微宮的殿堂上也只掛了三幅三清祖師爺的畫像做擺設,倒是□□的演武場上有一尊百丈高的九天玄女石像。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雕刻的莊嚴寶氣,栩栩如生,玄女一手高舉,仿佛手托天幕。
剛上山時,洛陽時常在神像下一看就是一整日,只覺著這女子與母親的氣態有幾分相像,在人生地不熟的清冷之地,莫名親切。立在眼前的青衫身影恍惚間好似與記憶里的場景重疊,洛陽揉了揉雙眼,才將人看清楚。
李長安偏過頭,看著她笑,「醒了?鮮少見你睡的這般沉。」
洛陽緩緩站起身,揉著眉心道:「你在這兒站了多久?」
李長安想了想,「半個時辰?」
洛陽驚出了一頭的冷汗,李長安置若罔聞的指了指她腳邊,道:「原本燒了盆溫水,但見你睡的沉,將就洗洗吧。」
「多謝。」
李長安倚在門框邊,順手遞來一方不知從哪兒尋來的乾淨手巾,歪頭看著她道:「做噩夢了?此番下山澹臺清平那丫頭沒給你算上一卦?還關門弟子呢,竟這般不講究。」
洛陽把手巾鋪在臉上,有股子田間的稻穗清香,她皺了皺眉頭,反正李長安看不見。拿下手巾時,她看了眼盛水的銅盆,面色平靜道:「你以前來過這道觀?」
這無名無姓的小道觀建在樹林最為繁密的山腳之上,山腰之下。加上長年累月無人打理,若不是知曉此處,尋常人途徑山腳也極難在一片蔥鬱的密林中發覺這處殘垣斷壁。
李長安瞥了一眼殿中三人高的石像,反問道:「你不覺著這石像頗有些眼熟?」
聞言,洛陽順著她的目光仔細將那尊布滿塵土與裂痕的石像打量了一番,不禁微微訝異。這石像並非鬼斧神工的惟妙惟肖,但與道觀最常供奉的三清祖師或天尊神仙顯然不同,石像的衣衫褶皺手藝馬虎,但眉眼卻格外精雕細琢。雖說小道觀里的石像無甚講究,普通雕刻工匠的手藝足以勝任,比不得天師府的金樽道身,法相威嚴,但這尊石像並非全然如此。細看之下,便不難發覺,面容雖有些雌雄莫辨,但那份氣態神韻與李長安不能說是有幾分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李長安見她瞪著自己,唇齒微張的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逗弄她道:「是不是瞧著與我很是相像,實話與你說了吧,其實我就是個如假包換的神仙,此次下凡遇上了你,那可是潑天的福分,你若有何心愿不妨與我說說,只要不觸碰天規,本仙自當滿足你。」
洛陽自然不是三歲孩童,震驚過後腦子清醒了,神色也清冷了幾分,一句話便叫李長安啞口無言,「神仙還能被凡人困在不周崖下一甲子?」
李長安乾笑了兩聲,撥拉了幾下髮絲,佯裝鎮定道:「那什麼,時候不早了,咱們趕路罷。」
言罷,便轉身就走,身後傳來洛陽呵呵兩聲,聽的她心裡直發毛。
路上,二人仍舊並駕齊驅。李長安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其實與你所想相差無幾,一甲子前我從敵國軍卒手裡救下了幾個雲遊至此的道士,他們無心世俗,便在此開觀修道,自己窮得叮噹響還總施捨難民。我看不下去,給了他們百兩黃金做香火錢,好不容易把道觀修的氣派點,又叫幾個江湖無賴亂砸了一通,我自然出
手教訓了一番。打那之後,世人皆知這道觀有我在背後撐腰,名字也改成了思安觀,便再無人敢來鬧事。」
李長安頓了頓,似陷入了回憶。
洛陽等了片刻,追問道:「然後呢?」
李長安轉頭望著她,笑容燦爛,嗓音有幾分無奈道:「然後我便被先帝江湖傳,遭整座江湖追殺,先是在中原大鬧了一場,而後逃去了邊塞。再然後如你所知,被一介凡人封在了不周崖下。」她長嘆了口氣,「時隔多年,我也是第一次回到這裡,卻已人去樓空。」
李長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過往雲煙,很是少見。興許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於是洛陽打定主意,順著杆子往上爬,不經意道:「當年你為何會被先帝江湖傳,人人都說你功高蓋主,私下有反骨,與北契王帳的皇子來往密切。究竟是真是假?」
李長安眨眼笑道:「你就當做是真假參半吧。」
果不出所料,洛陽覺著李長安就好似手裡抓著的泥鰍,不管你留不留神,她都能隨時哧溜的從你手中逃走。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每談及這些過往,李長安越是避而不談,她心中就越是好奇不止,仿佛這人的一點一滴皆與她有關。
女子皺眉為相思,最是撩動人心。
李長安不認為洛陽皺眉是因塵心,但至少與她脫不開關係,當下僅憑這點,她也知足。於是她換了個倒騎馬的愜意姿勢,躺在馬背上,雙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愉悅道:「你若想知道,說說也無妨,反正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只不過故事有點兒長,興許到武當山也說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