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一邊倒的屠殺還在繼續,已有兩千多人的屍體橫在宮牆內,其中有宦官,也有很多在宮中任職的年輕郎官被誤殺。
見證了鬧劇的曹操:「陛下呢?可有人看見陛下?」
一語驚醒眾人,袁術臉都白了,他第一個帶人攻打皇宮,火燒南宮九龍門。剛才這麼混亂,天子千萬不要已經橫屍在哪個宮殿中。畢竟那些殺紅眼的士兵到處搜查宮苑,追殺躲在裡面的宦官……
天子和陳留王一起失蹤,這個消息猶如地震一般驚醒了沉睡中的洛陽城,那些文武百官半夜爬起來,帶著隨從部曲四處搜尋。
典軍校尉曹操領兩百人朝北邙山方向尋找。此時他心中想的不是天子,而是那個奇人異士郭奉孝。
耳邊迴蕩的,是那人帶他去聽的洛陽童謠: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上北邙。
早在幾個月前,曹操諫言卻遭到何進的一番羞辱,他心氣不平,在街頭瞎逛,隨意找了一家酒肆買醉,不料一進門,遇見一個熟人,荀攸。
同在大將軍府進進出出,荀攸和曹操是認識的,只不過沒說過幾句話,算不上熟悉。和那些眼睛長在腦門上的名流不同,荀攸對曹操一向溫和有禮,這讓他覺得很親切。
靠窗的位置,荀攸和一個十分青春年少的士子圍坐在一張胡桌前,桌上擺著兩個已開封的酒罈,酒香濃郁,聞著甚是誘人。
酒尚溫,曹操來得正巧,荀攸邀他同飲。
那郭奉孝生得清雋,眸光清亮,飲酒時姿態豪放,執著黑陶碗的手指修長瑩白,在燈下泛著清清泠泠的柔光。一碗飲盡,他漫不經心地勸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曹操:「那明日又待如何?」
郭嘉笑吟吟:「明日愁來明日憂。」說完,那人又看向荀攸,戲謔調侃:「明日無錢吃大戶。」
他笑起來眉目疏朗,仿佛有清風明月入懷。七分瀟灑,三分慵懶,曹操看得一呆。
荀攸啐了一聲浪子,眼睛笑成月牙。
之後發生的事,何進稱病不參加先帝的葬禮,逼死董太后,大失人心。蹇碩、何進、董重,幾乎所有人的結局都被郭嘉言中。
真有人能於帷幄之間對世事洞若觀火嗎?曹操是不信的,也許汝潁名士占了朝堂的半邊天,所以他們的消息比較靈通?
這時身後傳來呼聲,「前邊可是曹校尉?」
曹操勒馬轉身,只見一名青衣小廝以一個有些彆扭的姿勢騎著一匹脫毛的老馬,越過兵卒來到他面前,下馬,行禮,雙手遞上一隻錦囊和一個包裹:「我家先生說,一定要親手交給曹校尉。」
「你家先生貴姓?」
「先生名諱上郭下嘉,字奉孝。」
包裹里是兩盒點心和三隻皮囊,皮囊中灌滿清水。
曹操打開錦囊,裡面是一張捲起來的紙條,比市面上最好的左伯紙更加光潔緻密。他展開看了一遍,神色詭異,眼角微抽,將紙條揉成一團塞進嘴裡嚼了兩下,艱難吞咽下去。發狠似的下令:「集合,跟我走!」
青衣小廝留在原地,等曹操離開,小廝縱馬繞過矮牆竹籬,夜色中,點點螢光正圍繞著一個清雋靈秀的少年旋轉飛舞。在他身側,另有一人白衣絕塵,長身玉立,負手觀天的側影透著一股遺世獨立的淡漠。
郭嘉和脩羽站得極近,月光下的人影都疊成一雙。青衣小廝怔了怔,忽然不敢發出聲音打擾他們,識地一拱手,默默退下。
脩羽沒有回頭,清冷純淨的聲線隨夜風而來:「讓我連夜追蹤劉家小兒,就為了給他人做嫁衣裳嗎?」他召來幾隻烏鴉,讓它們追著小皇帝飛了大半夜,終於探聽到張讓想渡過小平津渡口投奔劉表。
郭嘉:「還不是那個蛋疼的任務,輔佐主公平定亂世,『輔佐』啊,除了曹操,哪個主公受得了我這種不拘小節的?」
既然要輔佐別人,救駕這種大功還是別要,萬一不小心混上一個兩千石的實權官職,去投奔誰誰都要睡不著覺。縱觀三國歷史,初始官職太高的人就算願意寄人籬下,那籬笆也不願意讓他們寄,沒幾個結局好的。
郭嘉習慣性地抬手去戳脩羽,手指離脩羽的臉頰大約還有一寸的距離,脩羽忽然捉住他的手,一把將人拽進懷裡。
由於用力過猛,郭嘉的鼻樑撞上脩羽的下頜角,捂著鼻子逃開了……
曹操越過北邙山,在小平津截住張讓。
張讓自知必死,投河自盡。
曹操行過君臣大禮,讓出坐騎給天子劉辯騎乘。
陳留王劉協抓著曹操的衣擺不放,曹操只好抱著他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在月光下南行數里,遇上了前來救駕的盧植、閔貢等人。
劉辯飢困交加,不肯再走。曹操獻上清水和點心,劉辯和劉協吃得津津有味,對曹操的態度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盧植引天子和陳留王進入附近的一處農舍中休息,傳令讓百官公卿迎駕。
曹操有些煩躁,郭嘉建議他一面救駕,一面遣人通知何進的舊部以及其他西園校尉帶兵前來接應。董卓的前鋒部隊就屯在洛陽二十里外的夕陽亭,此人狼子野心。找到天子和陳留王,宜早還宮,不要節外生枝。
曹操理解郭嘉的意思,有功大家分,反正救駕的頭功別人搶不走,這麼做還能拉攏何進的舊部,提高威望。但如此天大的功勞,郭嘉為什麼不來?他族兄郭鴻的廷尉府隨便就能湊出幾百個壯丁,為什麼他們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