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这样,笨拙地拖着行李去门口等车。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机场却没有什么人,南山自己拿着行李和核酸检测报告,落寞地坐在候机厅窗边的座位上。
她还以为,她以为唉,现在看来,前几天的生活真的好像一个梦。
原来不是领了奖,奖金就立刻打进卡里的;原来得了奖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世界上的奖项太多了,人们的眼睛根本关注不过来了;原来命运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充其量就算,中了刮刮卡?中了10次再来一瓶?
我们当然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可南山不知道,突然的落寞让她再度习惯性地审视起自己来。
“我说的话一定很傻,我做的事一定很好笑,那些北京人指不定怎么笑我,他们一定会笑我的吧?我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土气啊!那些真正的作家肯定不会承认我的,他们一定觉得我不该拿这个奖我再也不想来北京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南山抬起屏幕看了看,皱了一下眉头,还是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姐”
“麦子说你得奖了?”
“嗯”
“怎么不跟家里说说?”
“不是什么大奖”
“我查过了,青橄榄挺大的奖啊,你啊,摸这么多年可算摸出来一点名堂了,你也不和我们说。我刚才告诉爸妈,他们都高兴坏了,说要在家里请客。”
南山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请客就别了吧”
“爸妈高兴一下嘛放心吧,不叫你出钱,你姐夫出,说是买个羊,买个猪,到时候把亲戚都叫来,热闹热闹。”
“不是,我不是说钱”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到昆明了联系我,我这边时间安排一下,定下来日子再告诉你,到时候去接你一起回刘家山。”
华姐还是一样的爱做主,南山觉得有点累,把脑袋垫在椅子上,双腿直直地打开,张得开开的,手瘫在两边的座椅上,从空中往下看,就像一个泡了水的纸人。
她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出。
姐姐学校好,是重一本院校,大学一毕业就和姐夫结婚了,俩人在市中心住着大房子,孩子也聪明可爱,家里的事情爸妈都会先问问她的意见。与其说是问她的意见,其实就是问姐夫的意见。
南山在这个家里,就像不存在,只有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会注意到她,然后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句话,“报社多好的工作呀,干嘛要辞职呀?”“你的学历不比你姐姐,大专生能就业就很不错了”“什么时候像你姐姐一样,找个好老公,让你爸妈抱外孙才行啊”“听你妈说你是作家,怎么还没有买房子呀?”
这些话南山听了一遍又一遍,爸妈和姐姐也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她妈每次听到这些话,都是在一边陪笑,并不会说什么别的。而姐姐每一次都会在厨房或者马圈旁,又或者是进房间前,突然对她说:
“靠点谱吧,要是我一个人要负责爸妈的晚年,我会很苦的。”
所以,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客,是非请不可的吧。作为家里“比较没有用的那个女儿”,她并没有肯定或者否定的权利。
麦子也打电话来了。
“你姐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说要回老家请客你干嘛非要告诉她呀?”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你可冤枉我了,是她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说看到你领了一个什么奖,问我是不是,我才说的”
“那我和你说件事你别伤心啊”
“什么事?”
“奖金还没发到手呢”
“哎呀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吓我一跳。别着急嘛,总会发到手的。你几点钟落地?我坐地铁来接你。”
“别了吧,难不成你要请假呀?我自己回来就行了,你下班来我家吧!花妹还好吗?”
“好着呢好着呢,一天一根猫条伺候着,能不好嘛。”
“我登机啦,下班来我家哈!我给你带了稻香村还有故宫文创周边嘿嘿嘿!”
接完麦子的电话,南山的心情好多了,认识二十年了,好像只有麦子有这样的魔力,能够让她瞬间开心起来。
2(中)
飞北京那一天,三个半小时的飞行过程感觉得特别特别慢。今天回程倒是觉得很快,下午三点多,南山就落地了。
她低着头边看手机,边准备往地铁口走。才走出到达口,远远地,她就看到有两个人拉着一张小小的条幅等在到达口,南山余光瞄了一眼,没仔细看,心里嘀咕着,“什么人啊,接个人有必要这么隆重的嘛”越走近,越觉得眼熟,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从包里翻出眼镜戴上,竟然是麦子和表妹欧阳阳!
只见差不多高的两个人,一个穿着深蓝色的毛衣,背着书包,绑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兴奋地喊:“姐,姐,十一姐!”
另一个还穿着工服,外面套了一件毛线开衫,手里拿着一束很小很小的葵花,笑眯眯地看着她。
两个人拉着的条幅上写着“欢迎青橄榄文学奖得主南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