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连睡梦中也不得安稳,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记得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红,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寒意刺骨。
他辗转许久仍旧难以入睡,索性安静地下了床披上衣服,想去外面走走。
秋色已近尾声,他能从凉薄的空气中嗅到冬日的味道,倚在门口吹了会儿夜风,心悸的感觉总算是平复了些许,他想起自己刚叫人买回来不久的小鸡仔,夜里这么冷,不知道它们会不会着凉?
白孤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去到院子里,见它们都好好地在窝里睡着,松了一口气,正要回房,忽地听见前庭传来些许杂音,过去一看,发现小厮们还没睡,正七手八脚地抬着箱子进门,为首的一人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放着的似乎是叠好的衣物。
“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那小厮听见问话,抬头正要回答,一见是眼前的人是白孤,还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只含糊道:“是……额,是季公子吩咐奴才们准备的东西。”
他的态度让白孤起了疑心:“掀开让我看看。”
“啊,啊这……”
小厮们牢记着季陵的吩咐,不能让白孤知道关于大婚的事情,这么多天他们都瞒过来了,可现在他手里捧着婚服……若是让白孤看见,那可就直接露馅了,他哪里敢掀开。
小厮战战兢兢:“白公子……这个,季公子吩咐了,不能……不能……”
白孤心中疑虑更深,心跳逐渐加快,他伸手想要自己掀开绸布,那小厮退后一步欲躲,却被他一个冷戾的眼神吓得身体僵直,冷汗直冒,不敢再有半点动作。
就在他将要掀开绸布的那一刻——
“白孤。”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孤动作一顿,转身望去。
季陵就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满脑子都是: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快来个人打醒我!
真相
白孤的指尖还放在绸布上,莹白的肤色衬得那绸布颜色如血般粘暗沉,半分也不显得喜庆。
他僵着身子,清澈眸子中是季陵的倒影,他看着对方缓缓朝自己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白孤一动不动。
季陵眉头轻皱了下,上前攥住他的手腕,触感一片冰凉。稍一用力,白孤便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般倒入他怀中。
白孤好像着了魔一般,视线黏在那块红绸上:“那是什么?”
季陵无声看了一眼,而后将他的头按了回来,语气是一贯的平静:“许是太后娘娘的赏赐,你若想知道,明天再看也不迟。夜已深了,先回房吧。”
他说着便要转身,却被白孤攥住了胸口的衣服,白孤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脸色寡白,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偏偏攥住他的手却那么用力。
他说:“我现在就想看。”
白孤是心性单纯了些,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府中吉祥喜庆的装饰,下人们若有若无的回避,还有季陵越来越明显的异样……他没法再自欺欺人,龟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壳里,他不得不承认,有什么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发生了。
季陵垂眸看着他,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漆黑幽深,四周静得吓人,抬着东西的小厮们都察觉到了这诡异凝滞的氛围,僵住动作一动不敢动,心中暗求自己千万别被注意到。
许久后,季陵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带着所有的东西马不停蹄离开了。
白孤瞳孔缩了缩,愣愣看着他们离开,他身形本就纤细,凉风习习,他身上披的外袍随风飘起,更显单薄,整个人仿佛呼吸间就会消弭于无形。
季陵的行为似乎印证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测,白孤失去血色的唇瓣轻颤几下,喃喃道:“为什么不让我看?”
包裹在甜蜜糖衣下的拙劣谎言,终究也会有本相毕露的一天。
季陵忽然放开了拉着白孤的手,退后两步,看着他的神色不带一点情绪,好似决定了什么似的,语气漠然地问他:“你真的要知道吗?”
白孤一下子就慌了,他上前两步重新拉住季陵,仿佛这样就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点体温,来慰藉自己胸膛中这颗冰冷的心脏。
可季陵的手也是冷的,一如他看过来的淡漠目光那般,本就没有温度的人,又如何能暖得了别人呢?
原本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对方冰雪般的眸光中冷却下来,白孤漂亮的眼中浮起一层晶莹,肯定的回答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急促喘息几下,掌心紧攥着,不知不觉冒出来的尖利指甲刺进了肉里,有血痕在指缝中蔓延,空气中隐隐萦绕着血腥味。
见他如此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季陵似乎有些心软了,重新将他拥入怀中,柔下声音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家,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这句话狠狠触及到了白孤心中最脆弱的一点,他环抱住季陵,张了张嘴,忍不住泄出一声哽咽,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滚落,声调破碎得不成样子。
“季陵……你答应过我……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从前无事时他总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对方询问,就为了得到一个“不会成婚”的肯定答案,可真到了需要确认的时候,他却怯懦得连那个问题都不敢问出口了。
“你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