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会递上来一封密函,任千忧顺手接过,端起煤油灯熏着看。
“彻帝少年天子,急需功绩归附人心,其母庄威太后爱惜幼子,向各藩王借兵十万,支援前线。此地将有恶战。”
任千忧皱着眉头,“不对,娑沙更近且地势柔缓,他们不会千里迢迢损兵折将地翻津岳。你还有事没说?”
向会笑了笑,“主上不日可至娑沙。”
任千忧有些生气,抖了抖那张纸,语速颇快道,“舅舅跑这边来做什么?他不想留在京城做其他的,起码也要看好粮草啊?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任千忧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那密函也看不下去了,竟然是直接想往娑沙赶。
向生忙上去拦住,“两国交界处早有城墙和常驻军,无需分心。剩下的津岳娑沙两地,若娑沙可制,必大有施展拳脚之处。主上是不放心交给旁人。小主人不若先看看密函。”
津岳,娑沙,月芷,绫丘本来是乱世中趁地时独立出来自治的地方,地方倒也不大却很紧要,权当缓冲地带,之前也没有人非要从这边打过来,故而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彻帝吞并月芷、绫丘之举,倒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任千忧这才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看完那密函,而后瞳孔骤缩,“舅舅从哪座城入娑沙?”
“葫桉城。”
津岳结盟
娑沙之地,多地矿,多沼泽,地势柔缓,若非常年瘴气弥漫,早被别国收入囊中了。
所以与娑沙相接的葫桉城,也颇有此特征。葫桉树性凶,种之可绝其他树种,其根叶有毒,可涂于刀剑上,其花形似葫芦,花开三季,故有三季瓜之名。
马车咕噜噜地行驶在小道上,疾风掠过,牵起一角车帘,企图将其拽下来。
车内一玄衣男子,左配金纹玄剑,右配一玉,上书“临渊”二字,端一异书,抿茶细看。
扑棱扑棱。
一只花鸽子乖巧地落在窗楞上,偏着头看他,见他招手,才飞过去稳稳落在他手心上。
取下脚上绑着的信筒,把纸碾开,插到仍有余温的花油线香灰里,等了几秒钟后拿出来,被油浸透纸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字。
几眼浏览过后,任无涯微微勾唇一笑,敲了敲马车,向生便掀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来,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把那封信发给千忧吧,事情妥当了。”
“主上当真要……”
见他视线又落回书上,一副不理他的模样也只得作罢。
那只花鸽子被放回去。紧接着一只白鸽子也被人放了出来,往另一个方向高飞。
向生看着那只白鸽越飞越远,幽幽叹了口气,默默祝任千忧平安。
葫桉树叶沙沙地闹着,相互挤着探头来瞧是谁来了,落木制的厚重城门缓缓打开,发出骨头生锈般的咔咔声。坐落盘踞在此的巨兽张开嘴巴,吞入了新东西。
腊月初一,任千忧率五百轻骑,从娑沙月芷交界处穿行,三戏敌将,杀千余人。
敌将性躁,兴兵追击,任千忧一路西撤,欲从绫丘藏至津岳。
祝先生趁机从湘城发兵,一举烧了敌军粮草,端了沄汇城,断了他们粮草的水上运输。任他十万大军压境,没有粮草,耗也耗死一片了。
任千忧率众入绫丘,复杂的山势叫人颇为眼花缭乱,错综复杂的道路倒像是狡兔的三窟,叫他们如鱼得水。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松一口气,任千忧纵马回头一望,见他们没再追来,想必是得到了粮草断绝的消息。任千忧握紧缰绳,一鼓作气地冲进津岳,从山脚绕回临津。
粮草暂断,彻帝仍率十万大军压境,重兵压于娑沙、湘城、望春三处。
月芷绫丘被压榨出更多的鲜血,滋养这支暴虐之军。源源不断的财物与食物流入军队。物资接连不断的流失,一如两地百姓的生命。
“津岳之地有高山之族,娑沙之地常出奇异之国,若能为我军所用,岂不如虎添翼?”
“月芷娑沙之地产肥沃之食,养巨商硕贾,贪懒好财,唯利是图。绫丘之地多匪类,性彪悍。如今不也被彻帝按得抬不起头?”
“这不一样!津岳娑沙有天障,若能拉拢,必能影响战局!”
“娑沙左右逢源,前脚向我朝递交求救信,后脚便派使臣与彻帝议和,如何能信!津岳避世久矣,轻易打动不得。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此人掀开帘帐,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巡逻去了。
“这头倔驴!”
留下的那个人瘦小些,却也争得面红耳赤。回过头拖出来那个陷在椅子里的少年。
“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自己出去?主上没有安排吗?”
任千忧疲惫地捏了捏额角,用力闭了闭眼睛,“没什么,只是突然有这个念头罢了,没想到各位吵成这样,是我的疏忽。”
那人嘿嘿一笑,“你呀,跟着主君好好学就是了,等你学完学好,主君自然会让你自行判断,也就不用这样等了。”
任千忧没答,只盯着那炸着灯花的蜡烛发呆。那人见他没听进去也只得讪讪离开。
帘子被不断地掀开,满帐的人一下子就走了个光。任千忧疲惫地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清透的凉水被纳下,冻得他猛打了个寒碜。
案上的书里夹着这几天来,源源不断发来的信纸,若是以往,上面必然是或多或少的信息与指令。但是……
任千忧翻开那本书,抖落下一地的,空白的,干净的,没有一丝痕迹的,平凡的信纸,平凡得甚至没有以往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