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人家,几许惆怅,点滴心碎,断人肠,罢,罢,罢……
娟纸上秀丽的字体落了几分惆怅,她望着满树飘落的叶,感觉仿如隔世。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天突然凉了起来。她咳嗽几声,秀气的娥眉拢起,放了笔,取帕捂嘴,便见雪白白绢上几丝血迹。木大夫已经帮她把体内的毒排得差不多,现在只需喝些草药。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到天凉,她便咳血。现在的她,很怕很怕冷。
“小姐,秋凉了,披件衣。”春儿端了药汤过来,见窗边的女子又犯了咳嗽,连忙拿起白裘帮女子披上。“这木大夫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了呢,他是不是云游四海去了呀?”
自从上次木大夫拿来了草药,便不再出现。她去当初遇到他的街转角去寻了,却始终一无所获。这段时间她按木大夫交代的每天给小姐熬了汤药,小姐的身子慢慢开始好起来。只是这天一凉,小姐又开始咳嗽起来。她们住在这里很清净,傅府除了每月送些生活用品米粮过来,便没了人来打扰她们。而小姐虽然一直很安静,但至少已没有了当初落胎时的绝望。偶尔,她们会去后山采摘一些简单的草药,或者在小屋里绣花,然后让她拿去集市去卖。很多时候,小姐都是在窗边写着什么,然后望着远处。她明白,有些事小姐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她只是把它放在了心底,不愿去碰触。不过,这样的日子,比之以前,对小姐而言,是一种解脱。
她轻轻笑了,“小姐,喝了药我们去后山走走好吗?”后山是傅府后面的一座小山,不高,也不荒凉。那儿满是枫树,现在时值深秋,估计已是红枫一片。
佟依若蹙着眉一口气喝完了墨黑的药汤,却将春儿递过来的蜜饯放置桌上。“这苦,我已经习惯了。春儿以后不必为我准备蜜饯。”悠然一笑,道,“春儿,你是我的好妹妹,也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以后,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姐姐好吗?”
春儿鼻头一酸,抱住更加瘦弱的依若,伤心的哭了,“小……姐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傻妹妹,别哭。姐姐会难过的,恩……”她轻拥春儿同样瘦弱的肩头,抚抚她的发,柔声道,“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春儿有着仍健在的双亲和刚成年的小弟,却在她孤苦一人的时候选择跟在了她的身边,照顾她,安抚她。而她,不能让春儿失望,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一身白裘掩住了她窈窕纤长的清瘦身姿,帽檐下是一张清丽绝伦的绝色容颜,只是稍显苍白。她和春儿走出了朴素的小院,入眼五丈之处便是傅府的后门。高耸的外墙,紧闭的门扉,和偶然探出墙外的枝头。这个地方,果然与她遥遥相望了。她冷然一笑,带了春儿便要往后山走去。
此时那紧闭的后门突然“吱呀”被人从里面打了开,一个藏青锦袍的男人走了出来,身旁偎依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女子一脸甜蜜娇嗔着,男子宠溺的轻刮她小巧的鼻头。看到眼前正要转身的白裘女子,神情一愣,俊郎的脸随即染上复杂之色,似有惊喜,似有责备。
依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她以为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再见到的男人,她愣了,那张棱角分明让她疼到骨子里的脸突然让她的心猛然隐隐作痛起来。她望着他,而他亦望着她,静静的,都没有言语。那深邃的眸,很复杂,思念,责备,憎恨,自责,厌恶……那样浓烈,那样火热,似乎又要把她吸进去了。她猛然侧首,打断了两人的遥遥相望,然后拢紧裘衣快步向后山而去。
“垏帧,是不是伤口流血了?你的脸色很苍白,今天我们不去后山看红枫了,我扶你进去。”
“我没事。”果然是满山头的火红,连绵清秀的小巧红枫把地面染红了满满一地,走在其间如履仙境,只觉眼前一亮。那简洁亮丽的红,让呼吸都轻松了起来。只见一地的红,一白衣青丝女子点缀其间,神情淡然中带着一缕愁绪。春儿屏住了呼吸,小姐果然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连那拾取枫叶的简单动作都是美得那么令人屏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小姐是绝世红颜,却有着比纸还薄的命运呵。
依若被这片红林迷惑了,到处是满满的红,却红得清净,似乎不染一丝尘世的晦气。她隐隐作痛的胸口平复了些许,有些人有些事需要时间去慢慢淡忘。她忘不了他,还被他刺痛着,或许是她离他不够远吧。她拾起一片火红,静静凝思,为什么它们可以红得如此洒脱澄净?
“小……姐姐,我们回去吧。山上起风了,我们拾些红枫回去。”
“恩。”
白心怜拿着湿巾轻轻擦去男人伤口上渗出的血迹,然后敷上药粉用绷带轻轻包扎。伤口在左肩,深及肩胛。只见英挺不凡的男人裸着他坚实的胸口,剑眉微皱,薄唇紧抿。那伤,很痛。但是他冷俊的脸没有表现出丝毫疼痛。白心怜的心跟着痛起来。
“垏帧,这伤很痛的吧?”她包扎完伤口,而后轻轻将自己靠在他怀里,清泪成串,“看着你受伤,我的心好痛。垏帧,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
傅垏帧扶起泪如雨下的白衣女子,用修长的指腹擦去她的泪珠,柔声道,“傻心怜,我不会有事的。这次只是我太不小心,才会中那阿拉布坦大王一箭。现在我不好好站在你面前?”
“恩。”白衣女子娇嗔,“以后不准你不小心,你知道吗?你走了,我也会随你而去。”而后再次将嗪首搁在男人的颈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看后山的火树银花。”
“好。”
闻着白心怜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他想起了那让他着迷的淡淡幽香。今日他见到了她,在他写了休书后的三个月。他一直以为她随着那个男人远走高飞了,没想到却在后院见到了她。她一身白裘,如出尘仙子,还是那么不识人间烟火。她瘦了很多,绝色容颜苍白透明,柔弱得让人疼进骨子里。但是她望着他的水眸,多了份决然,似怨恨似牵挂。他的心,蛊动了起来。他怀恋她脉脉含情的眸,想念她的柔情似水,记挂她的那句“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守到老,就这样纠缠着,永远不分开”,可是,她刺杀了他。在他准备给她承诺的时候,将一把刀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心房!她是爱他的吗?她会像心怜这样为他身上的痛而心痛吗?会吗?那日,他看到另一个男人抱着她。他烦躁起来,这个女人成了他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富尔,可查清他们的底细?”
这段时日以来,他的别院总是有神秘黑衣人“光顾”。他们不是洒下烟雾弹逃逸就是咬舌自尽,总是让他问不出个头绪。所谓来者不善,他们每次似乎都想置他于死地,所以他心中那股被他刻意压下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那股蠢蠢欲动的势力,终于快要浮出水面了。他的嘴角浮上一丝轻蔑的冷笑,这些反清势力,总有一天将你们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