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汐好奇地谈过小脑袋,看着他一目十行地看着英文,手中的批注笔“唰唰”作响。
他大概画出了四个圈,大部分集中在结局的部分。沉瑛抬起头,笑眯眯道:“林汐同学,那我们就一起看一下吧。”
前三处地方基本上都是些语法错误,沉瑛帮忙改成了更加地道的表达,台词顿时精简了不少。最后一处是英台坐在前往马家成婚的轿子上,路过梁山伯的坟墓前愤而殉情的环节。这里是整个剧本的高潮,按理来说是最不可撼动、最为经典的部分。
但是季汐把结局做了极大的改动,将祝英台的殉情全部删去,改为跳下婚车,丢下凤冠霞帔,然后抢了婚车的马匹逃之夭夭。 一个魁梧勇猛的祝英台形象跃然纸上。
如此修改简直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然而后面更是令人瞠目结石。在季汐的笔下,祝英台狂野地穿着中衣驾马离去,以男儿身继续在书院读书,后来锦衣返乡,先是砸了马府的大门,又烧了祝家的祠堂和族谱,最后把梁山伯的坟墓修缮一新后就此一别,留下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开放式结局。
沉瑛看着剧本里心狠手辣而的祝英台,又看了眼面容恬静的少女,怎么都无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汐汐为何要将结局作如此改动?我想先听一下你的原因。”
季汐想了想,掏出手机翻译器,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
“学校鼓励我们改编舞台剧,扩写经典,原因是有些思想必须要与时俱静,哪怕是留下来的名着,也须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原着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了爱情纷纷殉情,虽令人感动却依旧是以自杀的方式惩戒上位者的惯用手段。”
像是那吒自刎,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将血和肉还给父亲母亲,将性命还给养育的家人,是这扭曲压迫的亲子关系、绵延千年的孝道牢笼里,最为惨烈苦情的反抗。
“如何才能真正地摆脱压迫呢?我觉得是野蛮,女人要野蛮,不要高尚,不要道德感,把吃人的祠堂砸碎了,父权的族谱烧尽了,曾欺辱自己的人都打了、毁了、恐吓了,她才会摆脱几千年来的规训,变成个有血有肉、不利他,活生生的人。”
机械的女声说完,沉瑛已经愣在当场。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用力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他喃喃道:“改得好!是我目光浅薄,就是这样改,就该这样改!”
男人提笔,作势要将红圈划掉,季汐立刻拦住他。
「其他人也这么觉得吗?」
沉瑛不确定地摇摇头。
“汐汐,如果你为了拿奖,我建议你选择原着的结局,”顿了顿,他扶了扶眼镜框,又轻声道:“但如果是为舞台剧和文学作品本身的意义出,我相信你改编后的结局,将会是不二之选。”
少女闻言,漂亮的眸子亮了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突然间一阵清风吹来,她竟然乐极生悲,手中的剧本一个没拿稳,被清风吹得纷飞四散。
办公室的窗户没关,白色的如羽毛般的剧本从窗户里飘入外面,宛如几只白鸽。季汐连忙起身到窗边,伸手去够飞舞的纸页,却只听得一声“小心!”,身子被人从后面稳稳当当地揽住。
眼前的视线晃了晃,秋意正浓的树叶撕扯出橙黄色的错影。那张纷飞的白纸就这样从她指尖溜走,乘着轻快的秋风飘落向下。
然后,轻轻落在男人的肩头。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在人行步道上,身后是包括校长在内的三四个陪同的人员,宛若众心捧月。他微微蹙眉,食指夹住落在肩头的纸张,抬头看去。
少女的身影从窗边探出,面上还是仍未消散的惊讶神色,腰际环着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手。
林望殊的眸光沉了沉,笑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