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火,它是多么神圣的东西,它从我身体里烧起来,就要烧掉我虚假的面皮,我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能够飞起来,飞的比厉鬼更高,这样就没有人能看见我满脸的焦炭。
厉鬼就在这时候看过来,我终究没有他漂浮的高,他从来漂浮在我周围,目光像天上落下来的雨一样落在我身上,明明很坚定,却让我闻到潮湿的味道,要把我浇灭的潮湿和坚定。
“…我害怕。”他回答我。
一句话,三个字,说的似真非假。
我却要因此而快乐了。快乐的时候就想要抛弃一切规则和真相,只活在当下,做一只快乐的小狗,可以吐着舌头嘻嘻哈哈——但这只是玩笑,因为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是非的题目在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选项丧失了,从现在起一切都变了样,从现在起我要像写诗一样小心翼翼地去爱他,从现在起我要让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先在脑子里走一趟。
我抿抿嘴唇,吃掉干燥的外壳,和厉鬼搭话:“那我觉得你有朝一日还是去见他吧。至少告诉他你的所想不是吗?也许…也许告诉了他,他会好受一些呢?”
厉鬼笑笑,把我的问题痛快地抛在脑后,手指一转就把话头转回到我身上:“哎呀,说起来,齐明,你是不是也是胆小鬼?”
“请鬼哥赐教?”我露出略显夸张的疑惑神情。
他笑弯了眼睛:“你挺喜欢你爱人的母亲的吧。”
陈述的语气,我大吃一惊,连忙和他开玩笑:“诶,我对我爱人忠心无二,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厉鬼噎了一下,他翻个白眼,对我没了好气:“拜托,我说的是亲人那种喜欢。我的意思是,你还想让她做你的母亲吧,不管你爱人醒了还是没醒。”
虽然语气不善,但厉鬼果然一如既往的火眼金睛,我被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只能在长久的目光里点点头。
厉鬼又笑开:“你在担心什么?说给我听听呗。”
我对他长吁短叹:“哎,说来说去,我是很喜欢伯母,但总归她是我爱人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也看到了她刚刚的态度,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她想让我离开也是正常的。”
厉鬼仍然笑的很开心:“那你问问她呗。”
“…什么?”自从厉鬼归来,我好像总是在问他什么。
“就是告诉她你的顾虑啊。”厉鬼一边说一边点头,“你告诉她,你很怕她不愿意再和你成为一家人,你告诉她你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做你的母亲。”
厉鬼说的很上头,他一上头就撺掇我掏出手机来给伯母打电话,我迫于他的淫威答应了,但只是答应拿出手机和伯母联系。
厉鬼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个胆小鬼,一直以来都是,所以我没有胆子和伯母打电话,我怕听见她亲口说出来的歉意会打破我长久以来的干涸。
所以我只能在厉鬼的目光下打开了某绿色软件的聊天界面,和置顶的备注为妈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我打字问爱人的养母,问她会不会永远是我的妈妈。
聊天栏上面很快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的心在未知里跳动,开始害怕即将到来的拒绝。
然后我看见伯母回答我。
“当然会,只要你愿意,你会永远是我的儿子。”
厉鬼笑出声了,得意洋洋的在我周围飘来飘去,叫嚣着他的正确。
我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原来她从来不是在赶我走推我远离,她早就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是我一直以来太过于如履薄冰,每件事都拿捏好分寸,我视她为母亲的唯一模样,却从来不让她感受到,总觉得她爱我是因为我是爱人的伴侣,但其实不是,其实都不是的。
我当胆小鬼,害得她也成了自己心目中的累赘。
所以我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哭。
泪眼朦胧里,我看见我妈又发来一条消息,她说:“放在床头上的晚饭别忘了吃,冷了就用微波炉转一转。”
我这才抬头,隔了好久好久,终于看见我妈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份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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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医院哭的很狼狈,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厉鬼笑完之后来安慰我,真的很丢脸。
哎,又想想,丢脸就丢脸吧,一如既往去一趟医院,让我在人间经历了两个天堂一个地狱,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这脸丢得值。
回程的车上厉鬼显得很开心,差点堂而皇之地飘进副驾驶。我被他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给鬼赶进了后座。
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特别自然的也在后座上虚虚坐下了,还转转眼睛让我放歌听。
我瞥他一眼,装模作样的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推脱两句:“哎呀,可是这里都是我爱人喜欢的歌耶,鬼哥你……要不,算了?”
然而厉鬼懒得和我装,眉头一挑大马金刀地岔开腿:“放!有你喜欢的最好,没有就回家再听。”
“哇。”我感慨,“这么快就把家当家啦,真是心大啊鬼哥。”
虽然是这么说的,我手上还是诚实地打开了车载音响。
我爱人是音乐老师,还会弹钢琴,所以他爱听的其实是摇滚乐也没有什么很让人意外的吧。我握着方向盘,听见鼓点从音响里钻出来,满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厉鬼微微摇晃着头,显然已经随着调子飞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看他这样,我也很开心。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回到家。